張述桐想起自己是去沙發上坐了一會,可能是那個時候滑了出去。
“我明後兩天都值夜班啊,要不我把鑰匙給我同事,再給她打個招呼?就說看準那個打著石膏長得很帥的小孩給。”
“那太麻煩了。”張述桐權當沒有聽到後半句話,他看了眼窗外的雨絲,“我今晚去好了。”
“也行,我八點才換班,別拖得太晚了。”
張述桐道聲謝掛了電話。
他按下iphone的鎖屏鍵,手機自帶的鎖屏音有種百聽不厭的感覺。
“路青憐同學,其實我有個問題很早就想問了。”
張述桐看著鎖屏頁面的密碼說:
“雪崩那次,你用我的手機給若萍打了電話,你是怎麼知道密碼的?”
現在的手機可沒有指紋解鎖。
路青憐看也不看地插好吸管,草莓牛奶在她手裡仿若玩物:
“釣魚那一次。”
“什麼時候?”張述桐本以為她會說一個別的日子,卻想不到是回溯的第一天。
“那天躲在蘆葦叢裡的時候,你解開手機在備忘錄裡寫字,讓所有人躲好,我碰巧站在你後面。”路青憐淡淡地咬著吸管。
張述桐著實被震驚了一下,她那天究竟幹了多少事?又是找泥人又是解決了盜獵犯,還順帶釣了一筐魚,可轉念想想,如果不是這樣,自己不可能被及時送去醫院搶救,只能說一句塞翁失馬。
於是張述桐停住想改密碼的手:
“班主任還找你說什麼了?”
“如果有必要我會告訴你,如果沒有告訴你,不要纏著問。”
“是是。”張述桐討了個沒趣。
路青憐回到學校以後便恢復了生人勿進的氣場。
好像他們的“合作”僅限於特殊的事情上,日常的生活裡仍然不會有過多交集。
她還是那個身為廟祝的女孩子,每天上山下山來到學校,安靜地做好每一件事,未必是對哪件事很感興趣,習慣而已。
張述桐甚至在懷疑,在她眼裡,就連這一路的閒聊也只是為了做好某件事不得不產生的交流,等事情完成了,大多數話不說也罷。
路青憐只做有必要的事。
就像現在窗外天色陰暗,室內所有燈都被開啟,led的燈管亮著明晃晃的白光,在窗戶的玻璃上照出教室內的景象。張述桐扭頭看著玻璃,裡面路青憐的倒影正拿出一本厚厚的英文大部頭,是初二那年訂的新概念英語,她垂下眸子,喝奶的時候也不忘翻開其中一篇課文看。
幾分鐘之前,張述桐還看到她把一個沾了水的扁扁的物體收進書包,原來她出了辦公室先去了天台一趟,天台上有散落在地上的飯盒與蓋子,他們走時匆忙,一場凍雨之中,裡面的食物早已不能入口。
張述桐對路青憐有了些新的瞭解,他不再打擾對方,說了一句借過從教室後門出去。
大課間本是出去撒歡的時間,今天下雨取消了所有室外活動,所有學生都被憋在四層高的教學樓裡,四層樓裡每一層人聲鼎沸,震得窗戶都在輕顫。
下雨的時候,天台成了不能去的地方,張述桐偶爾喜歡來走廊裡看雨。
許許多多的人從他身後飛馳而過,打打鬧鬧,走廊裡的燈上了年紀,此處光線昏暗不少,雨天的室內會讓人感到某種安心感,可人們自己都說不清楚從何而來,也許要追溯到進化之初,一群猿人在山洞裡躲雨的時候。
現在他站立的位置正對一班的後門,張述桐看著玻璃上的雨水滑落,喝著很甜很甜的學生奶,想象力豐富一點可以幻想自己身處一間咖啡廳,玻璃是落地窗、手裡的奶是草莓拿鐵、正身處熱鬧的市中心……高檔咖啡廳裡怎麼能不撒些香水?
於是一股熟悉的香氣鑽入鼻腔。
人與人的差異就是這麼大,有人在下午的課間只有甜水一樣的學生奶喝,有人卻捧著一盒特侖蘇,有人在走廊裡躲著冬日的凍雨,還有人本身就像綿綿的秋雨。
顧秋綿站立的位置正對著二班的前門,她看著窗外的雨絲,胳膊搭在窗臺上,呵一口氣,一隻手捧著臉,另一隻手在玻璃上勾勒出幾根隨意的線條。
不過她那邊不像張述桐這裡這麼清靜,時不時有人從班裡出來,多是女生,三五成群,笑笑鬧鬧地打個招呼,張述桐後知後覺地想起,現在她可是個大忙人。
不少人朝顧秋綿打個招呼,但有的人看雨時不做任何多餘的事也不說任何多餘的話,顧秋綿往往漫不經心地嗯上一聲,連頭也不想回,權當做回應了。
大忙人怎麼會有空跑出來看雨呢。
世界很大,大到幾百個人同時在這條狹長的空間裡穿梭而過,人流如織。
世界也很小,小到這裡好像只剩下兩個人,世界在這一瞬間安靜下來。
“班長,好巧。”
“誰是你班長,別亂攀關係。”班長眨了眨濃密的睫毛,欣賞著玻璃上新鮮出爐的作品。
張述桐不再說話了,自從雪崩之後他覺得什麼話都不說、僅僅是靜靜地待在她身邊也不錯,反正他本就不是很會說話,雨點啪嗒啪嗒地落在樓下,灰色的水泥地被沁成黑色。
昏暗的光線在玻璃上映出她的臉,張述桐偶爾會看上一眼,她不知道在想什麼,自己也從來猜不透她的心事,只知道她畫鬼臉的時候心情總是很好。
現在他們在兩個班,便分別從兩個班的前門和後門走出來,無所事事地看著窗外的雨水,直到嘴裡的吸管發出滋滋的響聲,直到上課鈴響起。
“先走了。”大小姐擦掉玻璃上的霧氣,心滿意足地張了張手。
“再見。”馬仔將空了的牛奶盒擠成一片,帶回教室。
大課間是三十分鐘。
這意味著他和顧秋綿站在一起不知不覺看了三十分鐘的雨。
……
老師們去開會了。
新的班長坐在講臺上,教室裡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唰唰聲。
張述桐繼續刷數學題,他放在桌洞裡的手機響了一下,說明有人在群裡艾特了自己。
在對釣魚的執念上,張述桐完全輸了。
每天在群裡商量放學後有什麼活動才是常態,但他沒想到下雨天他們三個還在討論要去哪裡釣魚,等到拿起手機一看,才發現不是釣魚,而是若萍搶到了一沓優惠券。
“我媽的朋友開的店,今天週三,搞活動,去不去吃?”
她塗著美甲的手縮在毛衣的袖子裡,捏著幾張優惠券,上面印著一個炸雞漢堡的圖片,叫“啃得雞”,確實很便宜,平時賣12元的套餐通通打五折,還附送一份雞塊。
張述桐寫完最後一道大題,報名參加。
不去釣魚是身體所迫,但不去吃炸雞,是思想出了問題。
他差不多把晚上的作業寫完了,漸漸地找回了曾經的節奏,初中時代他回家基本沒有做過作業,都是在學校裡完成。
杜康說土豪求帶!這年頭土豪是流行詞,他又問:
“咋去?”
“騎車吧,我爸剛剛倒是問了用不用接,我看雨下的不大,就算了。”
“述桐呢?”
“我帶他吧。”清逸冒泡。
張述桐先把圖片發給老媽,附上一行字:
“今晚有個飯局,勿念。”
他又在群裡說:
“不過要去醫院取個東西,之前忘了。”
“那一起去唄,我看天氣預報了,不會下的太大。”若萍敲字的速度等於三個顧秋綿,張述桐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出這種形容,“你問問青憐去不去?”
張述桐懶得再寫紙條,直接把手機螢幕遞給路青憐看。
“有些同學不要交頭接耳。”
班長咳嗽一聲,繼承了班主任的意志。
路青憐搖搖頭。
張述桐繼續寫作業。
等放學鈴打響,他等死黨們來教室裡會合。
張述桐懶懶地撐著臉,看路青憐整理著桌面,她也基本不帶作業回去,所以每天上放學總是輕裝上陣。
張述桐又看向樓下,雖然他們幾個不需要家長來接,但總有大人撐著傘湧入校園,張述桐甚至在校門口遠遠望到一輛大眾汽車,中午吃飯時坐的那輛。
那是顧秋綿家的。
她上學比較低調,只坐轎車。
沒多久若萍探出身子:
“走了,別忘了帶上傘。”
被她這麼一說,張述桐才記起路青憐沒帶傘,但她現在早就走遠了,還記得辦公室裡有把老師備用的,她每次去都會和老宋說一聲,這次應該也去了。
想到這裡他從窗戶望出去,果然從人群中看到了那個身穿青袍的身影,她撐著一把印著啤酒廣告的紅傘,逆著洶湧的人流朝校門走去。
張述桐收回目光,出了教室,他問若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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