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可沒這麼明智。
甚至有些人對於寧衛民好像提醒他們賣房的事,還頗為抗拒和牴觸,呈現出了截然相反的態度。
就拿香川凜子來說,作為寧衛民名下惠文堂書店店長,最初聽他說起賣房的事,還是今年年初寧衛民打算把惠文堂書店折現,為其尋找買主的時候。
而且她是那種輕金錢,而重才情的文藝女青年,尤其已經把惠文堂書店當成了值得自己付出心血的事業。
可想而知,這樣的她,忽然發現寧衛民居然要把六本木的惠文堂總店賣掉,那得有多麼的驚訝和不安啊。
所以為了讓寧衛民改變決定,她可沒少跟寧衛民磨牙,去掰扯此事。
她的看法就是六本木的惠文堂是有歷史傳承的本部,無論多少錢都不應該賣掉。
哪怕寧衛民向她一再解釋賣出書店的理由,甚至向她一再承諾,說自己會好好跟買主商量,看看能否以租用的方式保留書店。
即使最壞的情況惠文堂也只是遷址經營,而且以後他還會開更多的分店。
香川凜子也沒罷休,仍舊對此不依不饒。
這姑娘就是這麼的執拗,甚至還做出了故意不給來看房的買主開門的過激行為,以保護書店不被賣掉。
後來哪怕寧衛民真的做到了只把房屋產權先做交易,可以三年之後再把書店遷走。
香川凜子也沒給寧衛民什麼好臉色。
她畢竟只是個年輕的姑娘,哪裡清楚寧衛民高買低賣,準備空手套白狼的真正用意啊,只把他當成了只認錢的市儈之徒。
要不是寧衛民後來又及時收回了日本皮爾卡頓株式會社,主動和香川凜子溝通,提出一個能讓她揚眉吐氣的設想。
他說希望她在兼顧書店的同時,回到皮爾卡頓當設計部長,去負責公司的專營店系統設計,日後大可以兼顧兩邊,拿兩份薪水。
香川凜子弄不好都因為對他喪失信任感而辭職了。
所以正因為這樣,當寧衛民給她講述日本的房地產市場已經非常危險,要她去提醒自己的姐姐和姐夫目前應該把房賣掉,她才會顯得那麼不以為然。
只是表面上隨便應了一聲“謝謝,知道了”就算完了。
寧衛民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恐怕是心裡埋怨自己多管閒事呢。
所以兩天之後,想起了這事兒的寧衛民又忍不住給香川美代子去了個電話,再度親口建議她和左海佑二應該賣掉房產。
在他想來,美代子可是曾經的不動產中介公司的金牌經紀人。
以她的經驗和能力,肯定能明白這件事真正的份量,看到其中巨大的利益,樂於去做的。
卻不想他卻忽略了一個事實。
敢情去年年底,美代子和左海佑二郎有了他們自己的孩子,一個女兒。
寧衛民當時雖然因為狙擊高橋治則,沒顧上此事。
但松本慶子是代替他去送了賀禮,看過了孩子的。
所以此時成為母親的美代子,也早已經失去了金牌經紀人的精明,而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新角色裡,放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她居然回覆寧衛民,說謝謝他的關心,但自己孩子還小,不想變動環境,以免給家人造成不便和不適應。
於是沒辦法,寧衛民也就只能就此作罷,承認自己是熱臉貼冷屁股,鹹吃蘿蔔淡操心了。
這還不算,最讓寧衛民發愁的是他的老婆和岳父岳母也同樣如此。
原本寧衛民是建議松本慶子賣掉霧製片廠和三船攝影所的地皮,等待時機再買一塊更大的土地重建的,可一向順從他的松本慶子,在這件事上,居然也變得異常執拗起來。
好說歹說,寧衛民才勉強說服她賣掉了從三船敏郎手裡買來的三船攝影所,折現了一筆不到三十億日元的資金,含淚血賺二十億。
但也就是到此為止了,這是松本慶子對他最大程度的妥協。
松本慶子自己名下其餘房產,無論是霧製片廠,還是田園調布的別墅,或者是麻布的那棟一居室,她都統統搖頭,拒絕出售。
說是有他們共同的記憶在,怎麼都捨不得。
還說即使日後真像寧衛民說的,日本不動產會大跌,他們能用便宜的價格再買回來更大的,更好的,那也不是現在的房子了。
沒辦法,老話說,辦事不由東,累死也無功。
寧衛民就是再能算計,他也不可能為了錢,去勉強自己的老婆,做不情願的事情了。那不是自己破壞夫妻感情嗎,賺再多錢也是得不償失,所以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而寧衛民的岳父和岳母,不用說,更是有一顆傳統守舊的心,他們對自己的住宅眷戀之情也更甚。
哪怕寧衛民一再勸說,哪怕他們明知道賣了房子就能換回來六十多億日元,他們也不肯。
所以作為女婿,寧衛民也不好多勸,只有點到為止。
別的不說,就說韓英明在日本這麼多年,始終都不肯改日本姓氏,加入日本國籍,就知道他的脾氣有多硬了。
讓人怎麼說好呢?
或許這就是“醫不自治”的道理吧。
真別看寧衛民這開了掛的聰明腦瓜,能讓許多無親無故的人趨利避害。
但他卻仍舊對自己的家人束手無策,說來全都是滿滿的遺憾和無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