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有何退敵之策?”
吳縣官寺議事堂內,許貢腳步凌亂地從一張張榻席前走過。往日的氣定神閒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惶急之色。
劉繇、孫驍、顧承等二三十人陪伴在他左右,卻不能給他帶來絲毫的安全感。整個吳郡,數百里疆域,此刻彷彿化身為一座巨大的牢籠,將他困在其中,讓他喘不過氣來。
劉繇一動不動地端坐在榻席上,猶如一個毫無生氣的木偶。唯有皺起的眉頭和陰鬱的眼神,能讓人窺出幾分他內心的想法。
與許貢一樣,他的心情同樣糟糕到了極點。
原本他已有意採納太史慈的建議,趁劉表攻伐袁術之際,率軍北上,謀取九江之地。誰知短短數日內,大好形勢竟急轉直下,嚴毅用出乎所有人預料的兩輪攻勢,消除了許貢兩個重要盟友:王朗、祖郎的威脅,進而水陸並進,將整個吳郡圍得猶如鐵桶一般。
如今,即便是他立刻率軍離開吳郡,也已來不及了。
錯失逃生良機的懊悔和閉目待死的恐懼攪得他心亂如麻,宣洩般地長嘆一聲,目光環視左右,滿心不甘地抱怨道:“當初若聽子義之言,又怎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太史慈此刻就坐在他身旁,聞言眼瞼微微動了一下,又重新闔上。
他是被許貢重新請回來的,卻已心灰意冷,不願再發一言。
草特麼的,早知道吳郡是這個情況,勞資有病才過來。
許貢如同一個在茫茫大海中望見船隻駛過的溺水者,將滿懷希冀的目光投向太史慈,厚著臉皮問道:“悔不聽子義之謀,如今敵軍大兵壓境,吳郡危如累卵,還望諸位齊心協力,共渡難關。子義,不知你可有退敵之策?”
太史慈宛如一尊冷峻的雕塑,巋然不動,對他的話語毫無反應。
劉繇瞥了一眼滿臉尷尬的許貢,忍不住輕咳一聲。
太史慈緩緩睜開雙目,淡淡道:“大勢傾頹,難以挽回。為今之計,只有兩條路可走。其一,遣使嚴毅,商議歸降事宜。其二,放棄毗陵、由拳諸城,盡收部曲,聚糧秣軍械於吳縣,深溝高壘,背城借一,或可待天時之變。”
許貢聞言,臉上露出失望之色。他想聽的是能夠扭轉乾坤的良策,而不是長敵銳氣、墮己軍心的頹然喪氣之言。
都尉孫曉斜睨了太史慈一眼,憤然起身道:“太史子義喪膽怯戰之言,府君斷不可聽信。以某觀之,敵軍雖來勢洶洶,但在兵力上並不佔優勢。府君一方面可盡起吳郡之兵,據城而守,以堅壁清野之策疲其銳氣。另一方面當速遣使者,星夜馳往徐州求援,同時催促王朗、祖郎速發援軍。王朗、祖郎雖受制於掣肘之患與錢塘江天險,難以全力攻伐嚴毅,但讓他們派出一旅精銳,襲擾嚴毅後方,還是能夠做到的。”
許貢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孫驍的策略依然是聯合諸方共抗嚴毅,只不過是由攻轉守而已。並且試圖將徐州拉入陣營,以扭轉王朗、祖郎受挫後的不利局面。
昔日,他以為憑許、王、祖三路聯軍,便足以蕩平嚴毅,因此並未不計代價地拉攏徐州,如今卻是恨不得徐州能立刻參戰。
“陶恭祖沉痾難起,劉玄德的心思都在穩定徐州內務上,恐難以說動這兩人。”許貢面色憂慮,聲音漸弱。
顧承展顏一笑,拱手進言道:“王景興與陶恭祖、糜子仲素有舊誼,不妨託其修書說項。以我吳郡錢糧之厚,若傾力結好陶劉二人,此事未必不可為。為策萬全,府君更可請天子降詔,敕令劉玄德率師來援。劉玄德素以忠義自許,必不敢違抗聖命。”
許貢緊繃的神經鬆弛了幾分,臉上露出振奮之色,忽又皺眉:“欲請天子降詔.只怕未必易與”
顧承輕撫長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天子鑾駕東歸洛陽在即,然國庫空虛,路途維艱。若府君能為陛下分憂,此事便成了一半,至於另一半嘛”
他話說到一半,便收聲不語,但許貢卻是聽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欲得陛下敕令,還需過李催這一關。
換做以往,許貢絕不願與李催有任何交集,但此刻生死攸關,他也顧不得這些了,略一沉吟,決然道:“伯明之意,貢已瞭然。此事.便全權託付於君了。”
顧承躬身揖禮,應下此事,腦中靈光一閃,再度進言道:“王景興受制於錢塘江天塹,難以有效支援我軍。府君不妨讓其轉攻朱治部,效孫臏‘圍魏救趙’之策,或可解我軍燃眉之急。”
此言一出,滿座動容,眾人心中豁然開朗,如撥雲見日,喜色溢於言表。
對啊,王朗雖難越錢塘江天塹,然豫章、會稽間並無大江橫亙。若使其轉攻朱治部,一旦功成,祖郎便可騰出手來,對嚴毅構成威脅,吳郡的壓力立刻就能緩解許多。
許貢霍然起身,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顧承面前,緊緊握住他的手:“伯明之策,勝過千軍萬馬,我吳郡有救了!”
顧承謙虛地笑了笑,昂首立於堂中,坦然接受周圍投來的一道道欽佩目光。這一刻,他彷彿不再是那個平平無奇的顧伯明,而是孫臏再世,談笑間已定禦敵之策!
堂屋內原本頹喪的氣氛,也因他的這番發言而得到有效緩解,眾人紛紛進言獻策,完善計劃的各個細節。
然而,所有人都未料到,僅過去一天,他們精心制定的作戰計劃,便擺在了嚴毅的帥帳之中。
此時嚴毅已親率大軍進抵由拳城下,卻並未發動攻勢,只是傳令三軍將城池團團圍住。
看完細作送來的情報,他思索片刻,在案几上攤開一方絹帛,揮筆寫就一份發往孫策部的軍令:‘三日內攻克毗陵,進抵禦亭,不得有誤!’
此番攻伐許貢,乃是兵分兩路,南北夾擊。一路由他率軍攻取由拳、華亭、崑山,一路由孫策領兵攻取毗陵、御亭,兩路大軍最終會師於吳縣。
而他之所以對由拳圍而不攻,便是在等孫策率先攻克毗陵。
做出這一安排,並非出於某種戰術考量,純粹是因為周泰與蔣欽的緣故。
如今周泰率軍屯駐由拳,蔣欽率軍屯駐御亭。倘若毗陵尚未攻克,周泰便貿然倒戈,勢必會讓毗陵與吳縣之間的蔣欽陷入險境。
因此在制定作戰計劃時,嚴毅便是將南北兩軍分別抵達由拳與御亭,作為周泰、蔣欽同時舉事的先決條件。
在這種情況下,孫策能否率軍快速突破毗陵防線,就成了決定吳郡戰事程序快慢的關鍵性因素。
吳郡,毗陵。
當嚴毅的軍令傳至孫策部時,孫策正親率三千精銳繞過毗陵城,向毗陵東北方向疾行,直奔三十里外的白石灘。
他此行的目的,是阻截馳援毗陵的劉繇軍。
這支四千人左右的援軍由劉繇舊部、吳郡退伍郡兵和鄉亭部民組成,領兵之人乃是劉繇麾下大將張英、樊能。
孫策絲毫未將張英、樊能放在眼裡,不過嚴毅曾來信叮囑,要他小心提防新投劉繇帳下的太史慈與杜雲。若有機會,便生擒此二人,而太史慈與杜雲此刻恰好就在張英部。
孫策同樣未將太史慈與杜雲放在眼裡,但嚴毅的交待,他不敢不重視,權衡再三後,終是決定親自率軍前來阻截。
全軍抵達白石灘後,迅速安營紮寨。
待營寨構築得差不多時,孫策依照往常慣例,親率數十騎前往白石灘南部區域勘察地形。
這個訊息很快傳至張英大營。
此時在張英帥帳內,張英、樊能、太史慈、杜雲四人正為如何執行許貢軍令一事吵得不可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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