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7章 番外上:正是江南好風景
又一年冬,大雪紛飛。
京師詔獄外,兩名獄卒侍衛拍了拍肩頭的雪花,湊在一起搓手取暖,低聲竊竊私語說著什麼。
臨近新年,街頭巷尾到處洋溢著新年的氣息,就連詔獄這邊的獄卒們也歸心似箭。
等再過時日,他們交接了這邊的工作,便能放假回家探親,迎接新年了。
自女帝登基,平定許州叛亂後,又大手一揮,整治貪官汙吏,實行休養生息政策,減少苛稅,恢復民生,大寧王朝的面貌煥然一新。
如今四海昇平,王朝境內各方皆對女帝感恩戴德。就連他們這些常年守著詔獄的獄卒們,也難得有了回家過年的假期。
雪花飄飄揚揚,籠罩著這座莊嚴的皇城詔獄。
不遠處,一道灰袍老者緩緩出現在詔獄外,遞上了一塊令牌。
門口的兩名獄卒定神一瞧,當即心神一顫:“原來是陛下手諭,公公請。”
說著,兩名獄卒便恭恭敬敬地迎著這位老者進了詔獄。
詔獄內,燈火昏黃照映在牆壁上,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息。
四周寂靜,好似毫無生機。
有的,只有那比外面冰天雪地更為滲人的寒意。
老者對此熟視無睹,他邁著緩慢的步伐朝著詔獄中走去,直到,來到詔獄的最深處。
那裡,關押著整座詔獄內最為重要的罪犯!
老者緩步走近,來到了詔獄旁。
“開門。”
沙啞的聲音響起。
旁邊的獄卒上前,開啟了天牢門。
“下去吧。”
旁邊的獄卒退下。
老者邁步走進牢房內,四周潮溼,一股發黴的氣息瀰漫。老者的視線落在牢房角落裡,一位頭髮凌亂,渾身破破爛爛的身影上。
好似多日沒有清潔過,四周瀰漫著一股惡臭氣息。這道身影蜷縮在角落裡,呆愣失神,對於外界的一切動靜都無動於衷。
老者停在了他身前,渾濁的目光深邃,聲音低沉:“三皇子殿下。”
似乎是許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角落裡蜷縮的身影終於有了動靜。他艱難緩慢的抬起頭,露出那形如枯草的頭髮下,一張憔悴蒼白而又髒亂的臉。
“你,是誰?!”
李元聲音沙啞,他看著眼前的老者。不知為何,這老者似乎瞧上去有些眼熟。
“殿下,不認得老奴了麼?”老者聲音低沉,緩緩開口:“四年前,大寧皇陵……”
老者的話,好似勾起了李元某些久遠的記憶,他瞳孔猛地一縮:“你,你是……?!”
他想起來了!
眼前這老者,就是四年前,在大寧皇陵中,指引他離開皇陵的那個掃地老人?!
“看來,殿下還認得老奴。”
“你……”
李元盯著他,眼神中有一瞬的複雜光線閃過,可繼而很快,又蕩然無存。
對他而言,眼前這老者到底是誰,有什麼神通本事,都已經不重要。
他敗了!
輸了兩次。
這一次,徹底沒了翻身機會。
似瞧出了李元的心思,老者目光深邃:“殿下,難道打算在這裡一直等死?”
“殿下難道就不想,東山再起?”
“東山再起?”
聽到這話,李元滄桑而又憔悴的臉上,浮現一抹自嘲的苦笑:“我,還有東山再起的資格嗎?”
他輸了!
這一次,更是幾乎將他所有的心氣磨滅!
自許州城破,許王叛軍被平定之後,他作為罪魁禍首被解押到了京城。之後,被關押進這詔獄之中。
這一關,就是兩年!
這兩年裡,無論他從一開始的如何歇斯底里,如何憤怒,如何咆哮掙扎,甚至做好了英勇就義的打算……
可那位大寧王朝的女帝,好似就將他遺忘了似的。
他被關押在這裡整整兩年,兩年不見天日,兩年潮溼的關押,將他那所有的驕傲,所有的憤怒,所有的不甘全部消耗殆盡。
如今的他早已成了行屍走肉,只有對一切的麻木。
徹底麻木!
“對殿下而言,如今早已沒有任何好失去的。”
老者目光落在李元身上,好似瞧出了他的所有想法:“兩次失敗並不意味著什麼,只要贏了一次,歷史就將重新由殿下來書寫。”
“許州城破時,殿下沒有選擇自盡,意味著殿下心有不甘的,既然不甘,為何不再選擇拼一次?”
“難道,殿下就甘心如此屈辱的死去?不但死了,還將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
老者的話好似充滿誘惑力,緩緩在李元耳邊響起。李元渾身一顫,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拽了一下。
他猛然抬起頭,盯著老者:“你還能幫我什麼?!”
老者目光深邃:“老奴能助殿下離開這裡,助殿下招兵買馬,徐徐圖之,日後東山再起,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
李元呼吸逐漸變得沉重,他盯著老者,聲音沙啞:“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幫我?!”
“老奴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奴是如今唯一能幫助殿下的人。”
李元死死盯著眼前的老者,這位看上去其貌不揚,身形佝僂的老頭,卻極為神秘。他能自由出沒大寧皇陵,更能隨便進出這詔獄,足以證明他來頭不小。
四年前,他助李元逃出皇陵,前往了北方許州。
四年後,他又再度出現。
他潛伏在大寧皇宮內,究竟有什麼目的?!
“你是許洪的人?!”
李元盯著他,好似意識到什麼,神情變得有些激動:“許洪是不是沒有死?!”
老者並未回答這個問題:“這些都不是殿下該關心的,等殿下離開這裡,自會清楚一切。屆時,殿下必將捲土重來。”
“殿下,可還沒輸!”
這話充滿了蠱惑性,李元渾身一顫。
他眼神底好似下定了什麼決心,猛地一咬牙:“好,我答應你!”
“不過,你打算怎麼救我出去?”
老者伸手落在李元被鐵鏈拴住的雙手雙腿上,輕輕用力。
“咔嚓!”
鐵鏈應聲斷裂。
李元瞳孔猛地一縮。
“殿下,隨我來吧。”
只不過,李元坐在原地,並沒有動。
他低頭看著眼前斷裂的鎖鏈,望著視線中這位即將救走他的老者。
李元突然笑了。
蓬頭垢面之下,是一張憔悴早已瞧不出原本模樣的臉龐,沒了精氣神,也沒了任何鬥志。
只是,這一次他笑容反而有些猙獰。
他的笑容讓準備離開的老者駐足,眉頭一皺:“殿下在笑什麼?”
“你以為,我們當真能離開這裡嗎?”
李元突然開口:“你以為,我被關在這裡兩年,只是因為……她想折磨我嗎?”
李元抬頭看向老者:“你太低估她了!”
“我太瞭解她了,她是這個世界上最絕情,辦事最滴水不漏的女人,她不會留下任何後患……”
“我早就該死了,可一直都沒死,你猜是為什麼?”
李元的話,讓老者眉頭皺的更深。
“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但在你出現後,我突然明白了!”
李元笑的很燦爛,如同喪家之犬般自嘲:“她在等你!”
“等你們這些餘孽……她早就算中,你一定會來救我。”
“這是一個針對你的局……我們,走不了的。”
說到最後,李元的聲音反而變得很平靜。
老者的臉色卻變得極為陰沉,目光中好似有什麼精光,猛然環顧四周。
“砰!”
一聲沉悶的聲響從身後響起。
那是詔獄大門被徹底關閉的聲音。
下一秒,四周燃燒的燈火齊齊熄滅,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哈哈哈……”
詔獄之中,傳來李元又哭又笑的聲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都是局,一切都是局!”
“誰也逃不掉!!”
聲音中,充滿了絕望!
他,怎麼可能算計的過那個女人?
那是他的皇姐!
他太瞭解那個無情的女人了!
黑暗中,老者氣息低沉,臉上瞧不出任何表情,袍衣之下,狂風驟起,有什麼恐怖氣息在醞釀。
李元察覺到了,“你,想做什麼?!”
“轟隆隆!”
驚天動地的震動爆炸聲響起,轟鳴天地間。
地面震動,在爆炸聲中,地面被炸開了一個大洞,泥土混合著飛石亂舞。
兩道身影自地面轟然躍出,落在地面上。
老者落在地面上,抬頭看向四周。
此刻,詔獄外,無數禁軍侍衛早已遍佈天地間,全副武裝,冰冷的弓弩齊齊對準了他。
在人群之後,還有無數密天司高手的身影交織,恐怖的氣息籠罩天地間。
冷風凌厲,殺氣盎然!
早已佈下的天羅地網。
地面上,當被老者強行拽出的李元,抬頭看到眼前這一幕,渾身猛地一顫。
下一秒,他跌坐在地上,狼狽地放聲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逃不掉的,逃不掉的!”
他面目猙獰,笑的很癲狂,但癲狂之中難掩絕望之色。
一切都被他猜中了!
但也正因如此,反而更讓他絕望!
大雪紛飛,老者抬頭看向前方,那寒光凌厲,透著精光盔甲的侍衛之中,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位約莫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一襲錦衣貂絨長袍,器宇不凡,臉上褪去了幾分稚嫩,多了幾分成熟穩重。
他立於諸多侍衛之中,鶴立雞群,氣質淡雅,臉上那掛著的一抹笑意,依舊熟悉。
“林江年!”
老者盯著視線中的年輕人,神情波瀾不驚。
“陳昭,別來無恙?”
大雪紛飛的詔獄前,林江年望著視線中的老者,感慨著:“本世子等你很久了。”
老者目光逐漸變得渾濁,隱匿了那一抹精光。
“不對!”
人群前,林江年望著空地上的佝僂老者,臉上浮現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本世子是該喊你陳昭呢,還是說……陳和?”
在聽到這個名字時,老者驟然抬頭,那剛隱匿了一絲的精光,又瞬間迸發而出。
這一刻,好似有恐怖的氣息朝著林江年襲去。
但下一秒,又蕩然無存!
林江年依舊站在原地,笑眯眯的看著他:“不得不佩服,你們兄弟二人當真是將所有人耍的團團轉。”
“差一點,還真就讓你們二人的計謀得逞。”
“可惜,終究是本世子技高一籌!”
“四年前,你那兄弟死在本世子手上。今日,本世子也該送你與他一起去團聚了。”
話音剛落,四周狂風驟起,席捲起漫天的泥土雪花。
平地之上的老者,身影從原地消失,化作恐怖的氣息朝著林江年的方向逼近。
狂風之中,好像瞧見了老者那陰冷憤怒的情緒。
他急了!
也是在他動身的瞬間,林江年早有準備,他猛地後退一步。
“射箭!”
下一秒,從四面八方冰冷的弓弩齊刷刷逼近,朝著空中的老者射去。
只是,當這些弓弩逼近老者瞬間,好似被一股磅礴無形的氣流隔絕在外。
也在這一瞬間,老者已然逼近林江年身前。
恐怖的宗師之威氣息,蕩然天地間。
然而,就在老者逼近林江年身前的瞬間。自林江年身前,另一股同樣恐怖的宗師之氣轟然而出。
打了老者一個猝不及防。
老者瞳孔猛地一縮,臉上浮現一抹不可置信。
下一秒,兩股恐怖的宗師氣息碰撞上。
“轟隆隆!”
爆炸聲在詔獄前轟然迴盪,詔獄大門外被瞬間摧毀,無形的氣流自二人當中向著四面八方毀滅般地席捲。
方圓數米之內,寸草不生。
那些靠的太近的侍衛,瞬間被這股恐怖氣息撞飛出去。口吐鮮血,當場昏死。
宗師之威,恐怖如斯!
四周不少侍衛眼神忌憚,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毀天滅地的恐怖氣息,在皇城之內迴盪。
濃煙散去,漫天飛雪。
但兩人碰撞之間的空地之上卻沒有半分積雪,好似形成了一個真空地帶。
老者蒼老的面容更為滄桑,眼神底卻止不住的驚愕,聲音低沉:“沒想到,你也邁入了這一步!”
“你來的太晚了!”
視線中,林江年臉色微微蒼白,但體內玄陽心法卻運轉到了巔峰。此刻間,他渾身熊熊燃燒著炙熱的火焰,好似要將天地間萬物一切都吞噬殆盡。
“若早些時日,或許你還有機會……可惜你藏的太深了,一直不露面。”
“不過,這也給了本世子提升的機會!”
“今天,這裡就是你的死期!”
當年二品巔峰之境時,林江年便敢硬扛一品宗師許洪,如今當他真正邁入了這世間最為頂尖的境界時。
這天底下,也再沒有能讓林江年畏懼害怕的存在。
“劍來!”
話音剛落,自林江年身後,一柄長劍飛來,落入他手上。長劍出鞘,劍光波瀾,鋒芒畢露。
“秋水劍!”
長劍在手,林江年身上的氣息再度節節攀升,手中的秋水劍似是感應到主人的氣息,劍鋒之上寒氣縈繞,隨之輕輕顫抖。
四年前,林江年用這柄秋水劍,施展劍之九術殺了那位天神教教主。
如今,林江年要再用這柄劍,送眼前這位與他的雙胞胎兄弟團聚!
而這,也是林江年在邁入宗師之境後,第一次施展劍之九術!
老者目光愈發凝重,眼神底的殺意和警惕絲毫不掩飾。
這位昔日他從未放在眼裡的臨王世子,短短不到六年的時間,已經成長到了足以威脅他的地步。
“林江年!”
狂風驟起,陳昭佝僂的身形逐漸站直,他袍袖間被狂風吹的膨脹,彷彿天地間的氣息盡收他袖。
此刻,這位藏匿了這麼多年的老宦官,也終於展現出了他原本真正的實力。
那剛落下的塵埃,再度被席捲天地間。紛紛揚揚,遮掩了二人身影。
塵埃之下,林江年提劍,邁出一步。
出劍!
第一劍!
漫天劍花,劍鋒凌厲,遍佈天地間,封鎖了這片天地的每一處。
第二劍,第三劍,第四劍……
林江年出劍的速度極快,快到肉眼難以察覺。
劍氣縱橫,那令人生畏的宗師之威浩浩蕩蕩席捲天地。
一片混亂。
四周的禁軍侍衛和密天司的人早已推至後方,遠遠觀望場上動盪。
直到,林江年揮舞出那最後一劍!
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再度響徹天地!
劍光瀰漫天地間,強光幾乎遮蔽了所有人的視線。
那難以想象的渾厚內力宛如取之不竭般,隨著爆炸而以原地為中心向四周不斷盪漾。
在爆炸之中,一道狼狽的黑影自中心驟然飛起,出現在半空中。
繼而,迅速向著遠處遁去。
陳昭的臉色變了!
他察覺到了危險,那是來自生命威脅的本能警惕!
手握秋水劍,施展出《劍之九術》的林江年,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怖實力。
劍之九術的精湛劍法,近乎天下無敵。再加上《玄陽心法》能源源不斷提供內力支撐,使得劍之九術的威力更上一層樓。
武功大成,屹立在武學之上的林江年,終於可以毫不顧忌的施展出完整的《劍之九術》。
而在兩者結合之下,所迸發出的威力,已經稱得上是真正的天下無敵!
所以,陳昭敗了!
他要逃!
繼續留在這裡,死路一條。
他受了重傷,得先行離開這裡,潛伏下來再做打算。
他已經潛伏了幾十年,他還有時間。只要活著,他就能繼續藏在暗中謀劃。
即便他受了重傷,但身為宗師高手的他,這天底下也沒人能攔得住他。
身為宗師高手,已是這天底下最為頂尖的存在,極其難殺。
哪怕不敵,也能全身而退。
然而,就在他疾馳在皇城之上,試圖想要逃離此地時。在他頭頂之上,突然有另一股恐怖磅礴的氣息驟然襲來。
剎那間,四周的溫度好似驟降。
本就冰天雪地的環境下,那股刺骨的寒意更為強烈。
哪怕身為宗師高手,依舊被這股鑽心刺骨般地寒意凍的混身一哆嗦。
陳昭瞳孔猛地一縮,意識到不對的他驟然揮舞袖袍,試圖想要將這股恐怖氣息揮震開。
然而,眼前是一道寒光掠過。
“砰!”
陳昭身形不受控制地後退,整個人撞在皇城屋頂之上,臉色蒼白,終於口吐鮮血。
他猛然抬頭,看向前方。
霜雪紛飛,天地間一片白皚皚。
一道白衣身影提劍,緩緩而至。
隨著她每一步邁出,圍繞她周身的霜雪迅速結冰,好似冰封千里,那鑽入骨髓般地寒意使得天地間一片死寂,只剩下了她這一道絕冷身影。
隨之而來的,是寒霜之下的殺意!
那是一股,似比宗師氣息更要強盛的恐怖威力。
陳昭蒼老的臉上終於動容。
“李縹緲!”
他聲音沙啞,渾身顫抖,眼神中再也抑制不住的驚懼。
視線中的白衣聯袂而至,手中緊握的,是那一柄寒月劍,劍約‘銀月’,在漫天風雪之下,好似一抹銀色月光。
沒有回答,沒有任何多餘的動靜。
在陳昭瞳孔迅速放大的瞬間,一抹寒月閃過。
而後,天地寂靜,萬籟俱寂。
霜雪依舊飄飄揚揚落下,將這座皇城籠罩。
一切,塵埃落定。
……
“就死了?!”
當林江年趕到時,只見到一具倒在雪地裡的屍體。
鮮血染紅了地面的積雪,那具蒼老的屍首上,是死不瞑目的陳昭。
這位藏身了幾十年的宗師高手,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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