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還沒撕破臉,彼此就還有互相利用的價值。
而且張永死了,張銳也沒有繼續和裴元做對的動力了。
裴元倒是不介意和張銳重新恢復那虛與委蛇的關係。
在一眾東廠大璫、番子環伺中的張銳,也很快注意到了時不時向他看來的裴元。
張銳臉上神色不變,向裴元微笑著點了點頭。
裴元這會兒倒是想分心排解一下心中的鬱悶。
只是才剛站起來,就又有人來。
來的也不是外人,乃是司禮監掌印陸誾。
宋春娘對能叫什麼人來捧場,還是心裡有數的,陸公公就是標準的自己人了。
至於陸誾,這次以司禮監掌印之尊,紓尊降貴親自來參加宋春孃的婚禮,完全就是跑來看裴元樂子的。
陸公公在聽說娶妻的是宋總旗,立刻就拿定了主意。
奪新鮮吶,這得去看看啊!所以日子一到,陸公公就撇開宮裡的事務,特意來看熱鬧了。
張銳看到陸誾親至,哪還顧得上裴元,趕緊就覥著臉逢迎過去。
陸誾和張銳都屬於弘治舊人一系,在本質上屬於同一陣營。
兩人影響力的範圍內,沾親帶故的都是同一批人。
張銳的資歷不如蕭韺那麼雄厚,根本不構成對陸誾的威脅,再加上他這個東廠提督想要名正言順的拿到司禮監秉筆,少不得也得有陸誾的點頭。
於是看到陸誾出現在西廠千戶的婚禮上,張銳立刻就覺得來著了!在這種小範圍的圈子裡一同出現,無疑會拉近他們的關係。
陸誾對張銳的靠攏也不抗拒,畢竟張銳現在還有太后做後臺,也不是他能動的。
雙方各有自己的一攤子,稱得上井水不犯河水,沒必要就去鬥一鬥。不管是內廷還是外朝,接受並默許多頭政治的存在,才是更安穩享受權力的方式。
真要像劉瑾那樣攥的太緊了,誰知道別人會做出什麼來?
陸誾和張銳寒暄了兩句,又積極的找到了準備看熱鬧的正主裴元。
陸誾見裴元果然精神不佳,心情頗有鬱郁,頓時也覺得自己來著了。
裴元打著精神和陸誾敷衍了幾句,一時也沒心情多說什麼。
好在周圍一直都熱鬧著,無話可說的時候,也能瞧著打發時間。
此情此景若被外人瞧見,見識到了司禮監、東西廠、錦衣衛如此“廠衛一家親”的大和諧,真不知會作何感想。
好在後續又趕來的還是自己人,也就是左都督蕭韺了。
蕭韺的中軍都督府,本就被架空了許多職權,幾乎淪為閒散衙門。
隨著蕭敬的失勢,蕭韺的隱性權力更是極速的縮水。
好在,和其他那些依靠寵幸獲得這個位置的宦官家眷不同,蕭韺當初是靠著陽穀一戰的軍功上位的,這就讓他在中軍都督府左都督的位置坐的很穩當。
上次張容和梁儲聯手想要暗算裴元的時候,蕭韺通風報信,引得裴元突襲了梁儲的府邸。朱厚照追查洩密情況的時候,裴元就果斷把真相捅了出去,並且以此解釋了蕭韺欠自己情的緣由。
不過,那件事倒是也沒出現什麼後續。
已經封賞的軍功,朝廷自然不能自己打臉,而且朱厚照也從當事人口中親耳聽到了,那是裴元自己讓的,不是蕭家巧取豪奪的。
反正陽穀之戰是實打實的,這些功勞他們怎麼分,是他們的事情。
朝廷也沒打算節外生枝。
蕭韺現在基本上處於又沒權,又有閒的時候,裴元這邊有熱鬧湊,自然就跑來喝酒了。
蕭韺出現在這裡,卻讓大感意外的張銳,對形式又產生了新的判斷。
陸誾當初可是幹掉了競爭對手蕭敬才上位的。
但是事情要具體的看。
陸誾在宮中的根基很淺薄,是依靠著平定霸州的軍功,才有資格和蕭敬爭鋒的。
而蕭敬的敗北,又是莫名其妙得罪了太后,才輸在了盤外。
乃是非戰之罪。
蕭敬在宮中經營了幾代,黨羽還是很深厚的。
原本張銳還判斷,陸誾可能要組一個弱勢的司禮監。
可是當發現蕭韺也在這個小圈子裡,並且和陸誾有表面友好的互動時,張銳迅速就改變了這個看法。
莫非蕭敬的殘黨,已經投靠了陸誾?真要說起來,陸誾早期也得到過蕭敬的幫助,雙方若不是爭奪提督司禮監的位置,根本就不會有什麼解不開的矛盾。
如今勝負已定,蕭敬一黨順勢投效陸誾,好像也不是什麼不能理解的事情。
這樣一來陸誾的實際權力,可能要比張銳預想的還要更大一些。
張銳固然可以和陸誾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和各路強人打好關係又不吃虧?張銳想著,越發覺得可以透過西廠宋千戶的人脈,和這個小圈子多接觸一下。
於是席間的氣氛越發其樂融融。
等到此地原本的主人,苑馬寺少卿竇彧想借著贈宅的交情,跑來參加婚禮鞏固下彼此的關係時。
見到的便是這等群魔亂舞,妖氣沖天的景象。
那竇彧品級雖然不低,但是在真正的大佬眼中也不過是給皇家養馬的,甚至連個正卿都不是,區區弼馬小溫而已。
苑馬寺少卿在陸誾、張銳以及攜帶來的一眾大璫的無聊注視下,驚得大氣都不敢喘,深悔這時候自己跑來獻殷勤。
宋春娘顧及會張璉造成不太好的影響,在女家一直只是宣稱是錦衣衛的武官。
但是竇彧可清楚,這是堂堂西廠的掌刑千戶。
竇彧默一盤算,不敢招惹已經來的諸多賓客。
他像小學生一樣,乖乖的在一個空桌旁坐了一會兒,等到聚集到身上的視線都消散了,目光看了一圈,終於注意到了在一處獨坐的那個頹喪錦衣衛千戶。
五品噶。
比他品級低一些。
這讓竇彧產生了相對的安全感。
就你了。
竇彧像是班級裡受到打壓的差生一樣,本能的打算和同樣是差生的錦衣衛千戶去抱團。於是竇彧灰溜溜的起身,半彎腰避免別人的注意,一點點的挪到了裴元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