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統計司在本土沒有完善的情報網路和遍佈各地的情報人員，該從哪兒下手呢？求助錦衣衛肯定是不成的，譚不明下達的命令是秘密調查，如果能動用錦衣衛，又何必去求皇帝給統計司鬆綁呢。
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統計司在本土是沒有情報網，可拜當年王大頭的先見之明所賜，在京城、廣州、松江府、馬尼拉等幾個重要城市很早就建立了情報點。雖然距離蘭州很遠，也不一定就得不到真實情報。
為什麼呢？兩個字，批文！
軍工廠不是食品加工廠，從原料到產品再到人員使用都必須接受相關部門的嚴格稽核和領導。身處千里之外，如果辦點什麼事全要北京、蘭州兩頭跑，那黃花菜都涼了。
駐京辦事處並不是後世的獨創，古代就有了。實際上不光像兵工廠這樣的特殊企業要在京城設立專門機構，時刻聆聽上級部門的教誨，各個布政使司、各大商會甚至大家族，都在京城以各種名義設立了類似的機構。
在集權制度下，想做大做強富貴長久，除了人脈、能力、機會，還得緊跟決策層。有道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早一步得知政策變化，多揣摩聖意，及時與中樞同步調、同方向，才能不成為撼樹的蚍蜉、擋車的螳螂！
那駐京辦在京城都乾點啥呢？一件事，使足勁兒往能最先掌握朝廷動向的人身邊湊，然後瞪大了眼、伸長了耳朵，記住看到、聽到的每個字兒，再開動腦筋分析揣摩，把結果儘快傳給東家、家主、上官等等。
但朝廷官員和皇帝身邊的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隨便散播皇帝說過啥、朝廷要幹啥，想從他們嘴裡掏出真話，必須拉近關係、經常走動，從一言一行之中把金子淘出來。
經常登堂入室會招來非議，去衙門裡閒聊更不合適，於是京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樓就成了最佳社交場所。哪兒的規模大、檔次高、服務周到、私密性好，哪家的生意就會好。
西域樓就是招待應酬場所的首選地之一，除了異域風情的食物和舞娘之外，完全封閉式還互相獨立的雅間、東南西北六個門才是最具吸引力的。
在這裡宴請重要客人，不光有拿得出手的菜品和美女，還可以進行比較私密的談話。不擔心隔牆有耳，更不用擔心被同僚或者不想見的人撞上，隨時隨地都可以從任何一道門離開，四通八達！
當初設計這些道道兒的真是個人才，幾乎把所有方面都考慮到了，還很徹底的解決了。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這麼多人性化設計的背後，卻藏著最不人性化的核心。
只要統計司高層想，任何人的任何言行都會被一字不落的記錄下來。如果發現了特殊情況，飯局還沒散，雅間外可能已經站滿錦衣衛或者憲兵了。
“把六月份至今的記錄都送到司裡去，重點記錄三樓聽雨軒的談話。龐管事，你不用等在這裡，回到崗位上盯著。如果聽筒效果不好，隨時想辦法進入聽雨軒調整方向。
另外把今晚伺候聽雨軒的人員全換成咱們的，盡最大可能讓他們多停留些時間，最好能喝醉了酒宿在後面。我就在這裡坐鎮，有情況及時上報！”
劉元今天就是來親自安排監聽工作的，同時還要以統計司司長的身份把這幾月的監聽記錄全都調走，提前歸檔整理出來。
自打受命調查爆炸案，他就把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派出去了，有的化身成各色人等遠赴案發地收集情報，有的則留在京中翻看歷年的檔案。
經過幾天的翻找，已經從監聽檔案裡發現了兩個人有重大嫌疑。巧了，他們今天剛好要在西域樓宴請，有可能談及與蘭州兵工廠爆炸相關的話題，值得親自跑一趟。
“老爺，車備好了。”阜成門內金城坊，賈家別院。短小精幹的管家來到正堂門口，用不高不低不急不緩的腔調，隔著門簾提醒著主人。
“賈榮，進來回話！”屋內響起個蒼老的聲音。
“是老爺……”管家撩開門簾走了進去，規規矩矩站好，衝正堂主位上的老人施禮。
這是位50多歲模樣的男人，鬚髮花白面板黝黑，身材高大壯碩，坐在那裡幾乎和管家賈榮躬身站立差不多高。
純白交領，和襠長褲，外套褐色直裰，黑色網巾、布襪、蒲鞋，標準的老派居家打扮。如果再把細棉布和暗花布料加上，那就是老派富貴人家居家打扮。
既然有老派，肯定有新派，新老的區別主要體現在衣服款式上。因為皇帝喜穿短打扮，隨著改革越來越深入聲望日盛，本著上行下效的原則，很多年輕官員也開始效仿。
在家的時候以對襟窄袖上衣和腰繫帶的長褲為主，久而久之又把影響擴大到了社會上，開始受到部分富商的追捧，稱為便服。
這位賈老爺本名賈鎰徽，陝西金縣人，在當地是個不算小的地主。但他沒搭上大力推行改革的早班車，如果沒趕上好機會，可能還是個偏遠縣的地主，守著幾百畝田地面朝黃土背朝天
景陽十九年，皇帝御駕親征葉爾羌汗國，大軍選定了蘭州為後勤基地，除了軍營、庫房和軌道馬車之外，還把軍工製造業轉移了過來。
這麼多大型工廠再加上一系列的配套產業，突然要降臨在以農牧業生產為主的陝西腹地，勢必會引起巨大的震動。一部分人害怕瓶瓶罐罐被震壞，就算沒能力反抗也是敬而遠之。另一部分人的心思比較靈活，願意試著接受新事物。
賈鎰徽就屬於後者。他有個本家侄兒的孩子在朱雀手下做事，得知官府要在蘭州附近大範圍收購土地用於工廠建設後，立刻找來回家探親的侄孫，好好打聽了一下工廠為何物，又仔細問了問這孩子在雪花糖廠的工作生活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