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源自生命層次的俯視,一種對弱者的恩賜。
但眼見陳苦如此牙尖嘴利,振振有詞,竟敢用“道理”二字來束縛他,混沌老祖的耐心,也已經所剩無幾。
他周身的氣息開始變得危險,原本僅僅是威壓,此刻卻滲透出了一縷縷實質化的殺機。
那些殺機如同無形的觸手,在虛空中蔓延,所過之處,連混沌氣流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
陳苦聞言,同樣更添幾分凌厲之色。
他感受到了那股撲面而來的殺意,那是一種要將他的神魂都徹底凍結的冰冷。
但他沒有退。
他的脊樑挺得筆直,彷彿一柄即將出鞘的神劍,鋒芒內斂,卻足以刺破蒼穹。
“哦?大道註定?!”
陳苦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弧度裡藏著的是毫不掩飾的譏諷。
他迎著混沌老祖那足以讓尋常大羅金仙心神崩潰的目光,一字一頓,聲音清晰地傳遍了這片動盪的虛空。
“那混沌前輩,何不問問大道,它究竟是怎麼說的?!”
此言一出,天地間陡然一靜。
先前因混沌老祖怒火而翻湧的混沌氣流,在這一刻詭異地停滯了。
時間,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按下了暫停鍵。
兩人針尖對麥芒,氣氛愈發緊張。
陳苦此話,就像一記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混沌老祖那張寫滿“天命所歸”的臉上,更將他之前所有的霸道與強橫,都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混沌老祖臉上的狂傲笑容,瞬間凝固。
他的瞳孔,在這一剎那,驟然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暴怒與羞惱的情緒,從他的心底最深處,如同火山般噴薄而出。
他被懟的啞口無言,面色鐵青。
詢問大道?!
開什麼玩笑!
這四個字,如同四柄燒紅的鐵錐,狠狠刺入混沌老祖的腦海,讓他引以為傲的城府與定力,在瞬間土崩瓦解。
萬古以來,大道從來都是隱而不顯,高懸於眾生之上,是規則的集合,是秩序的本源。
它無情無我,無思無想。
若非其主動顯化,若非涉及整個洪荒天地的量劫更迭,任何人都不可能與其溝通的。
這幾乎是修行界的鐵律,是所有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強者都心知肚明的事實。
他剛才那句“大道註定”,不過是為自己的強取豪奪,披上一件冠冕堂皇的外衣。
是說給陳苦聽的,更是說給自己聽的,是為了讓自己的行為邏輯自洽,顯得更加理所當然。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陳苦這隻螻蟻,竟敢如此膽大包天,順著他的話,直接把這層遮羞布給硬生生扯了下來,還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
這已經不是挑釁了。
這是羞辱!
是當著他的面,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虛偽,罵他色厲內荏!
況且,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大道真的顯化,又怎麼會為他混沌老祖壯勢?!
憑什麼?
就憑他活得久?實力強?
混沌老祖捫心自問,自己實力再強,也還沒有達到言出法隨,能讓大道為自己背書的地步。
他所走的道,是掠奪的道,是霸道的道,與大道本源的平衡與公正,本就背道而馳。
真要問了大道,大道若是有靈,恐怕第一道神雷劈下的,就是他這個妄言天命的傢伙!
一瞬間,混沌老祖的臉色由鐵青轉為醬紫,再由醬紫轉為一片陰沉的黑。
他周身那剛剛還只是洩露出一縷縷的殺機,此刻再也無法抑制,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爆發!
“轟——!”
恐怖的氣勢沖天而起,將方圓億萬裡的混沌海攪得天翻地覆。
一道道漆黑的空間裂縫,以他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瘋狂蔓延,宛如一張正在被撕碎的黑色蛛網。
“小輩……”
混沌老祖的聲音,已經不再是言語,而是由純粹的殺意與怒火凝聚成的咆哮,每一個字都帶著磨滅一切的意志。
“你在,找死!”
他的臉色,那張亙古不變的面容,第一次浮現出一種鐵青色。
言語已是無用之功。
大道之爭,終究要歸於力量的原始碰撞。
轟!
沒有再多的徵兆,沒有再給陳苦任何開口的機會。
混沌老祖的身軀陡然一震,那片被他意志所籠罩的虛無宇宙,瞬間沸騰!
不是演化,是創生!
以其身為原點,一個初始的混沌世界正在被強行催生!
一縷縷混沌霧靄自他每一個毛孔中噴薄而出,每一縷都重若太古神山,蘊含著開天闢地之前的沉重與死寂。
霧靄升騰,氤氳交織,不再是簡單的能量形態,而是化作了最原始的法則鎖鏈。
秩序,在這一刻暴亂!
無數漆黑的法則神鏈從虛空中垂落,帶著烏沉沉的光,每一道都足以壓塌一方大千世界。
虛空在哀鳴,在高亢的悲鳴中寸寸碎裂,露出背後更加深邃、更加令人心悸的絕對虛無。
高天之上,原本作為點綴的星辰,連哀鳴都來不及發出,就在那瀰漫開來的混沌之氣下,無聲無息地湮滅,化作最微不足道的宇宙塵埃。
這是大道魔神真正的威嚴。
這是混元大羅金仙巔峰,只差半步便能觸及那至高無上境界的恐怖實力!
混沌老祖的眼神,已經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種漠然。
一種視萬物為芻狗,視一切反抗為虛妄的絕對漠然。
“哼。”
一聲冷哼,自他胸腔發出,卻引動了整片混沌領域的雷鳴。
“本座原想與你好言相商,全你一份體面。”
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卻比最狂暴的怒吼更讓人神魂戰慄。
“奈何,你不識好歹!”
“既然如此,本座便親手來取!”
“看看你這所謂的佛門世尊,究竟有幾分斤兩,敢在本座面前叫囂!”
話音甚至還未完全消散在破碎的虛空中。
混沌老祖已然出手!
他那隻遮天蔽日的巨掌,就這麼簡簡單單,朝著陳苦抓了過來。
動作看似緩慢,卻鎖定了過去、現在、未來的一切時空節點。
掌心之中,億萬道混沌法則交織成了一張必殺之網,其中隱約可見一個又一個世界生滅輪迴的恐怖景象。
神威如天河倒灌,天光如瀑布奔流!
這一刻,周天失色,日月藏匿!
整片星域的光芒都被這一掌盡數吞噬,陷入了永恆的黑暗。
僅僅是手掌推進時帶起的餘波,就讓更遠處的星系成片成片地炸裂,化作宇宙中最絢爛,也最悲哀的煙火。
混元大羅金仙巔峰之威,在此刻展露無遺,再無半分保留。
這一擊,強勢到了極點,霸道到了極致。
混沌老祖有著絕對的自信,這一掌之下,陳苦縱有通天之能,也唯有被鎮壓一途。
到那時,混沌珠的歸屬,將再無懸念。
然而,面對這足以讓任何同階存在都為之絕望的攻擊,陳苦的反應卻超出了混沌老祖的預料。
他沒有嚴陣以待,沒有祭出法寶,甚至連臉上的神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在那張總是帶著三分無奈、七分懶散的臉上,嘴角竟微微向上牽動了一下。
那是一個滿含戲謔,又帶著幾分胸有成竹的笑容。
“唉……”
一聲長長的嘆息,在這片即將崩滅的宇宙中,顯得格外突兀。
“本座真是命苦啊……”
都到了這等生死關頭,陳苦竟還有心思在這裡自怨自艾。
混沌老祖的眼神中,那份漠然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化作了錯愕與不解。
緊接著,陳苦的一句話,讓混沌老祖那亙古不動的心境,都險些為之破防。
“惹不起,本座還躲不起麼?!”
這句充滿了市井無賴氣息的話語,從一位佛門世尊口中說出,簡直荒謬絕倫。
這正是他當年在靈山之上,親口傳授給觀世音、金翅大鵬等人的保命精髓。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
與混沌老祖這種活了不知多少個紀元的老怪物死磕?
圖什麼?
贏了沒獎勵,輸了可能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
這種虧本的買賣,他陳苦是絕對不幹的。
至於什麼強者的尊嚴,什麼佛門的面子……
能當飯吃麼?
只要人還在,一切都好說。
大不了……今天這樑子算是結下了,以後找機會再陰他一把便是。
心中念頭電轉,陳苦的動作卻絲毫不慢。
言罷的瞬間,他周身的氣息也陡然一變。
一股截然不同,卻同樣深奧玄妙的法則之力,從他體內湧動而出。
那不是佛光,不是功德,而是更加本源的力量。
空間法則!
時間法則!
兩種至高法則在他的意志下完美交融,沒有絲毫的衝突與排斥。
“嗡——”
虛空發出一聲奇特的震顫。
這並非其他,正是陳苦壓箱底的大神通,由空間法則與時間法則融合之後,再度昇華而成的無上遁術——眾妙之門!
霎時間,陳苦面前的虛空開始扭曲、摺疊。
道道虛空亂流憑空而生,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約束著,朝著中心匯聚。
光陰的碎片在亂流中飛舞,呈現出過去與未來的光影。
一扇由光與暗、時與空交織而成的門戶,就這麼憑空浮現在陳苦的面前。
門戶之內,光怪陸離,星河流轉,彷彿連線著另一個維度的宇宙。
他一步邁出。
身形便要沒入那扇神秘的時空之門。
只要回到西方須彌山,那裡有三人聖人鎮壓氣運,有佛門大陣守護。
混沌老祖再強,難道還真敢殺上須彌山,與整個佛門開戰不成?!
然而,哪知道。
陳苦的動作雖快。
另一邊,混沌老祖卻是更快。
看著眾妙之門浮現,混沌老祖也下意識的一挑眉,對這般神通大術感到頗為驚詫。
那是一扇無法用言語描述的門戶。
它並非實體,而是由無窮無盡的大道符文交織而成,每一枚符文都彷彿蘊含著一方世界的生滅。
時間的長河在門框上奔流,泛起金色的漣漪;空間的壁壘在門扉上摺疊,映照出億萬星辰的倒影。
門扉洞開的剎那,門後並非任何已知的星域或天地,而是一片純粹的、通往“無”的虛無,是足以讓他瞬間脫離這方秘境,乃至整個洪荒因果的絕對通道。
混沌老祖那雙古井無波,彷彿見證了無數紀元生滅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現出一絲清晰的波動。
那不是震驚,而是一種更接近於鑑賞古玩般的詫異。
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扇門中蘊含的時空法則,其精妙程度,已然觸及了混元領域的極致。
“有趣。”
混沌老祖的唇角微微上揚,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天地為之共鳴的奇特韻律。
緊接著,那絲詫異便化為純粹的漠然與不屑。
“哼,空間神通麼?!”
一聲冷哼,不似雷霆,卻比雷霆更具威嚴。
整個秘境的法則都在這一瞬間為之顫慄、哀鳴,彷彿臣子聽到了帝王的呵斥。
“雕蟲小技而已,休想走出此地!”
混沌老祖猛地一聲大喝。
話音未落,其那隻看似平平無奇,卻彷彿能遮蔽天穹的碩大袍袖,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仙光,沒有毀天滅地的氣勢。
僅僅是那麼輕輕一揮。
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
轟隆隆!
無法形容的巨響並非從外界傳來,而是直接在陳苦的元神深處,在他的大道本源之中悍然炸開!
那是一種崩滅之音,是秩序被碾碎,是法則被抹除的哀嚎。
浩浩蕩蕩的仙音,裹挾著一股超越了所有已知力量的無上偉力,驟然奔湧而出。
這處秘境,雖處於洪荒天地之中,但實則卻是勾連混沌域外。
混沌老祖這一揮袖,並非引動洪荒世界的天地靈氣,而是直接撬動了這方秘境的根基,開啟了通往萬物原點的堤壩。
他釋放出的,是混沌!
是天地未開之前的混沌,是萬法未生之前的混沌,是抹殺一切概念與存在的,最純粹的混沌之氣!
剎那間,天與地的概念消失了。
光明與黑暗的界限被抹平。
整個秘境化作了一片灰濛濛的海洋,粘稠,死寂,沉重到足以壓塌聖人道軀。
而後,陳苦那雙始終古井無波的眼瞳,狠狠地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他看見了。
就在那鋪天蓋地的灰色混沌偉力席捲之下,他引以為傲,曾助他無數次脫離必死之境的眾妙之門,此時竟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
門框上奔流的時間長河,流速開始變得紊亂、停滯,最終寸寸凍結,化作灰敗的塵埃。
門扉上摺疊的億萬空間,一層層被撫平,被同化,被那恐怖的混沌之氣磨滅成了最原始的虛無。
構成門體的無數大道符文,如風中殘燭,劇烈閃爍,而後一枚接著一枚,黯然熄滅。
轟!咔嚓——
眾妙之門,這件融合了時空法則的無上大神通,劇烈震動起來。
一道漆黑的裂痕,突兀地出現在門扉中央。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裂痕如同蛛網般瘋狂蔓延,貫穿了整個門戶。
最終,在一聲響徹神魂的破碎聲中,本已成型的眾妙之門,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轟然解體。
分崩離析。
那些曾經璀璨的大道碎片,連同其中蘊含的時空偉力,連一息都未能堅持,便被那灰色的混沌海洋徹底吞噬、消化,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噗。
一股反噬之力狠狠撞在陳苦的道體之上,讓他胸口一悶,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卻又被他強行嚥了回去。
這一幕,讓陳苦的心,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猛地向下一沉,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他萬萬沒想到。
他做夢都沒想到。
混沌老祖的實力,竟然已經恐怖到了如此境地。
那可是“眾妙之門”!
是他修為大成之後,最為得意的神通,是他敢於獨闖龍潭虎穴的最大底氣。
此門一出,天地之大,何處不可去?
自從他創出這種神通以來,無論是面對絕殺大陣,還是無上強者的追殺,都可謂是無往不利,從未失手。
然而今天,就在這裡。
它甚至未能真正意義上發揮作用,就被對方如此輕描淡寫地一袖揮散。
不堪一擊。
還從未有過如此不堪一擊的時候。
這不是神通的錯,也不是法則的錯。
這便是實力的巨大差距使然。
純粹的,絕對的力量鴻溝。
如今陳苦的修為,歷經無數磨難與機緣,已然穩固在混元大羅金仙中期之境,放眼整個洪荒,也算是一方巨擘。
可對面的混沌老祖,卻是站在混元大羅金仙巔峰的存在。
中期與巔峰。
看似只隔著一個後期。
實則,卻是隔著足足兩個無法逾越的小境界。
對他們這等層次的存在而言,每一個小境界的差距,都意味著對大道理解的天壤之別,意味著力量本質的碾壓。
混沌老祖舉手投足之間,破滅自己的神通,可謂是輕而易舉。
他甚至沒有動用任何精妙的法則對抗,只是用最純粹、最本源、最不講道理的混沌偉力,便將自己的一切技巧與玄妙,統統碾碎。
無論如何,眾妙之門已經破碎,逃離的最後希望也已斷絕。
陳苦,已然成了甕中之鱉。
然而,他周身激盪的氣息,卻在短短一息之內,奇蹟般地平復了下去。
那顆沉入深淵的心,也停止了下墜,重新變得堅硬如鐵,沉靜如淵。
他臉上,沒有任何驚慌失措。
沒有恐懼,沒有絕望,甚至連一絲一毫的頹敗都沒有。
既來之,則安之!
修道至今,他早已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越是身處絕境,越要保持絕對的冷靜。
若是自亂陣腳,那便不是萬劫不復,而是連掙扎的機會,都親手葬送。
陳苦的面色恢復了平靜無波,只是那雙眼眸,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
他抬起眼,穿過那片仍在緩緩湧動,散發著終結與歸墟氣息的混沌海洋,冷冷地凝視著遠處那道彷彿亙古不變的身影。
混沌老祖依舊站在原地,寬大的袍袖緩緩垂下,彷彿剛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這一次,當真是有些棘手了啊。
……
另一邊,西方佛門,極樂淨土。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空間也化作永恆的須彌。
一株龐大到無法用言語描述的菩提古樹,紮根於虛無,枝葉舒展,每一片葉都承載著一方三千世界,吟唱著無上禪音。
樹下,八寶功德池中,金色的蓮花靜靜綻放,蓮葉之上,露珠滾動,映照出宇宙生滅,紀元更迭的幻象。
一切都是靜的。
絕對的靜。
連光與暗的交替,都化作了最和諧的韻律,不敢在此地發出一絲一毫的雜音。
接引便端坐於菩提樹下,寶相莊嚴,雙目緊閉。
他的呼吸早已與這方天地的脈動合一,每一次吐納,都有無窮的信仰之力被煉化,化作功德金光,縈繞其身,萬法不侵,萬劫不磨。
他的神念,更是超脫了時空長河,宛如一位亙古不變的看客,俯瞰著眾生輪迴,紅塵起落。
於他而言,一個凡人的百年,與一粒微塵的起落,並無不同。
一個世界的生滅,與一朵蓮花的開謝,亦無分別。
這便是聖人之境,心如止水,不為外物所動。
然而,就在此刻。
這片亙古不變的“靜”,被一道極其細微,甚至無法被察覺的漣漪,輕輕觸動了。
那並非聲音,也非能量的波動。
它源自一種更高維度的層面——因果。
正沉浸在無上大道中的接引,那宛如古井的聖心,毫無徵兆地,被投下了一顆石子。
他那與天地同律的呼吸,出現了一剎那的凝滯。
僅僅是這一剎那的凝滯,對於這方極樂淨土而言,卻不亞於一場天道層面的風暴。
菩提樹上,億萬世界所吟唱的禪音,在同一時刻,出現了一個微不可查的斷點。
八寶功德池中,一滴映照著紀元更迭的露珠,提前半個剎那,從蓮葉上滾落,碎裂在金色的池水裡,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一片虛無的混沌。
接引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這一個細微的動作,卻讓他周身縈繞的功德金光,劇烈地翻湧起來,彷彿平靜的金海之下,有巨獸正在甦醒。
不對勁。
有什麼東西,出錯了。
這個念頭並非思考得來,而是大道最直接的警示,銘刻在他的聖魂之上。
身為天道聖人,早已與天道同位,俯瞰命運長河,過去未來,盡在掌中。
世間萬物,一切因果,都如掌上觀紋,清晰無比。
能讓他產生這種心血來潮的悸動,絕非小事。
那意味著,有一股力量,或者說一件事情的發生,已經超出了命運長河的範疇,甚至,在試圖汙染、扭曲這條長河!
“唔…”
一聲極輕的沉吟,從接引口中發出。
這聲音裡,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困惑。
多少個元會了?
自從證道成聖,坐鎮西方,他便再也未曾有過這種感覺。
一種……脫離掌控的感覺。
他沒有立刻睜眼,而是將自己的聖念,瞬間鋪展開來。
這念頭無形無質,剎那間便籠罩了三界六道,穿越了無窮宇宙壁壘,探入了幽冥血海,掃過了九天罡風。
仙界,人間,地府……
無數生靈的命運線,億萬種族的因果鏈,都在他的神念之下一覽無餘。
一切井然有序。
天庭依舊威嚴,地府仍在輪迴,人間王朝更迭,皆在定數之內。
接引的眉頭,在緊閉的雙眼之上,幾不可查地蹙起。
他的神念沒有收回,反而更加凝聚,開始追溯那一道最源頭的悸動。
順著那冥冥之中的感應,他的意志穿透了層層時空,最終,觸碰到了一片……混沌。
一片純粹的,充滿了毀滅與終結氣息的混沌。
這股力量,霸道,蠻橫,充滿了對現有秩序的蔑視與憎惡。
更可怕的是,當他的聖念試圖深入探查時,那片混沌之中,竟傳來一股絕強的反震之力,彷彿一頭沉睡的兇獸,被驚擾了美夢,發出了無聲的咆哮。
饒是接引的聖人之念,也被這股力量阻擋在外,無法窺其全貌。
“這…為何會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接引喃喃自語,聲音中也不由得露出一抹擔憂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