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說道:“這幾家鋪子生意都不錯,說起來還真沾了琮哥兒的光。
自他做進士入翰林,外頭名聲更加響亮,客商都知薛賈兩家關聯,也知我們就寓居榮國府。
生意場上人家都給些臉面,入貨價格公道,到貨也很快捷,樣式都跟著行市,生意自然做的順暢。
這半天盤賬點貨,給掌櫃夥計發利市,日落就上門打烊,只等明年開張。
這一溜子事情下來,腰痠背痛,當真上了年紀不中用了。
我帶回兩斤燕窩,送一半給鳳丫頭,是兩個月的用量,同喜,你這就送過去。”
同喜得了吩咐,將打包紙袋分出一半,拎著便出門送東西。
……
寶釵聽說鋪子生意興隆,心中高興,問道:“大半天不見哥哥,以為他陪媽去鋪子了?”
薛姨媽說道:“你哥哥這沒籠頭的馬,大清早就出門,說是段家糧鋪年底關賬,請他過去分例子錢。
他就做成這一樁生意,向來為這事得意,自然是樂顛顛過去,我也指望不上他。
下回還是你跟我去鋪子,你不比你哥哥,本就是打理生意的料子。
你白閒在家裡無事,悶在屋子裡繡花,也不見去東府走動,不去和琮哥兒說話,也該和姊妹們作伴。”
寶釵聽出母親話裡意思,俏臉不由一紅。
說道:“年底兩府最忙碌,二姐姐忙著打理東府,林妹妹和三妹妹也會幫襯,這幾日哪有時間閒話。
琮兄弟倒放了旬假,最近還多在西府,不過每日待客應酬,更不好去打擾人家。
等入了除夕,都忙過家事,才會多出空閒,到時說話也不遲。”
薛姨媽笑道:“你倒想的仔細,鋪子上生意收攏,明日開始得閒,過除夕又是一年,該多去老太太那走動。”
說著不由看了女兒一眼,當真花樣年華已長成,看著實在很養眼。
她心中微微嘆氣,年復一年,再出眾的姿容也無法長盛不敗……
……
寶釵說道:“媽,我上回不是說過,讓哥哥少些和段春江來往,怎麼越發火熱起來。
這人本是外鄉人,有本事在神京開糧鋪,底子多半不簡單,鋪子開張不到半年,做出這麼大生意。
咱家也是開鋪子的,可知這等人物路子很野,手段也頗為厲害。
哥哥是個莽撞性子,老和這種人混在一起,我擔心他被人哄了去。
如今薛家只有富貴,沒有自身根底,這兩年依仗賈家,才能勉強穩住家業。
眼下金陵四間旺鋪租給了鑫春號,其他生意讓二叔料理,京城的鋪子生意也順當。
光這些賺頭已經足夠,細水長流方為長久,不指望哥哥的糧店生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的節外生枝。”
薛姨媽嘆道:“你哥哥就幹成這一樁生意,如今還在熱頭上。
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家裡不缺他這幾個銀子,等他這回領了糧店年例,我就讓他結束生意。”
……
母女兩個正在閒話,金釧端了新沏的熱茶,給寶釵和薛姨媽奉上。
正見同喜從外頭回來,看到金釧便說道:“金釧姐姐,我可給你報喜了,你要怎麼賞我。”
寶釵笑道:“你這沒頭沒腦的話,都還沒說呢,就要人家賞你,哪裡來的道理。”
同喜笑道:“我去二奶奶院裡送燕窩,聽他們說道,二老爺把玉釧送三爺當丫鬟,今天就挪到榮禧堂。”
金釧渾身一震,脫口問道:“這事可是當真,從沒聽玉釧說過?”
同喜笑道:“他們說是二老爺突然提的,姨太太事先都不知道,更不用說玉釧了。”
寶釵對金釧笑道:“你這張嘴可真是開了光,你說琮兄弟能救了玉釧,你就讓妹子當牛做馬報答他。
如今秦家剛被趕出東路院,你這話馬上便靈驗了,以後說話可得小心些。”
薛姨媽也聽過秦勇之事,笑道:“這也是好事,你妹子能做琮哥兒丫鬟,那可是難得好前程。”
金釧聽了俏臉生紅,神情歡喜,說道:“沒想到玉釧這丫頭,還真是挺有福氣。”
她嘴上雖這麼說著,心裡卻嘆了口氣,下意思看了寶釵一眼,也就不再說話……
……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聽到丫鬟鶯兒說話:“二姑娘、林姑娘來了,我們姑娘正在堂屋呢。”
寶釵放下手中繡繃,上前幫迎春解下頭蓬,笑道:“年底府上正忙,二姐姐和林妹妹怎有空過來?”
迎春笑道:“明日就是除夕,麝月幫襯過二嫂,今日便已回府,東府大事都已妥當,餘下讓她料理便是。
我便乘機偷閒,叫林妹妹去榮禧堂走動,順道先瞧瞧你和姨媽。”
薛姨媽笑道:“你這做姐姐的也太心重,兄弟在西府呆久一些,你就這麼不放心,看不到也要過來瞧瞧。
琮哥兒這麼本事的人,你還擔心他凍著餓著不成。”
迎春笑道:“姨媽你是不知道,別看他在外頭得意,身邊事情清簡慣了,一向有些馬虎。
年關他在榮禧堂待客,我讓他把晴雯英蓮帶身邊,裡外也好照顧伺候。
他偏說西府年底進出人口多,有些亂糟糟的,她們兩個跟著反而不清爽。
如今榮禧堂就小紅一個大丫鬟,裡外哪裡夠使喚的,所以我帶林妹妹過來瞧瞧。”
黛玉聽了迎春這話,嘴角微微一抿,嫌晴雯英蓮跟著不清爽,不過託辭罷了。
…………
三哥哥最寶貝丫鬟,而且還極其護短,寶玉如今還杵在西府,不僅到處亂竄,慣會招惹漂亮丫鬟。
晴雯是個爆炭性子,嘴巴厲害,不吃半點虧,英蓮卻是軟糯性子,最容易吃虧。
這兩人又生的一等得意,帶她們出入西府,三哥哥但凡應酬往來,一時關照不到。
依著寶玉的荒唐性子,萬一瘋言瘋語起來,容易鬧出言語是非,到時真要和二房撕破臉。
三哥哥這是防範未然,等寶玉成親搬出西府,也就沒這等顧忌。
薛姨媽笑道:“如今你倒不用擔心,二老爺剛把玉釧送琮哥兒做丫鬟,今日就能進榮禧堂。”
迎春和黛玉聽了不免詫異,薛姨媽笑著將事情說了一遍。
迎春笑道:“這倒來的及時,玉釧在二太太身邊多年,是個利落能幹的丫頭,定能服侍好琮弟。”
黛玉抿嘴笑道:“三哥哥這命數好奇怪,也太能招丫鬟了,這會子又得一個,他院子都快住不下了。”
寶釵忍俊不禁,輕輕掐了黛玉嘴角,說道:“你這小嘴也太會打趣,堂堂伯爺還會沒地方養丫鬟。”
又問道:“怎麼就你和二姐姐,其他姊妹不見過來?”
黛玉說道:“史家二老爺上門拜訪,外祖母讓三妹妹和雲妹妹去陪客。
四妹妹在家裡畫畫,就是那幅恩榮賜宴圖,畫了幾次不滿意,重畫過才罷。
如今正鋪色細描,執拗得很,什麼地方都不去。
邢妹妹忙著做衣裳,熬得眼睛紅紅,勸她也不願停下,哪肯出來逛,她倒是有心,怪不得招人疼。”
薛姨媽笑道:“邢姑娘生的好人物,小姑娘家家愛漂亮,過年要做新衣穿戴,這也沒什麼稀奇。”
黛玉微微一笑,也不多說話,寶釵卻是心思靈敏之人,比薛姨媽細心許多。
心中微微有些刺痛,岫煙妹妹恬淡隨性,安和內斂,哪會在乎衣著鮮麗。
她會忙著縫製衣裳,哪裡會是為了自己,只能是為了琮兄弟,因她是定了名分的如夫人。
心有所寄,無所顧忌,才能為琮兄弟費心做針線,林妹妹都對她心有讚賞。
邢妹妹雖出身微寒,反倒能心思純然,不縈外物,安和自守,得其自在,也是一種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