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打了個冷顫。
可見度在幾分鐘內,就從數公里,下降到不足十米。前後左右,上下內外,盡是乳白色的、緩緩流淌的濃霧。
船體行駛時,甚至聽不到海浪的聲音,只有船身切割水面那單調的“嘩嘩”聲,以及翼膜帆在微風中偶爾的抖動聲,被無限放大,顯得格外詭異。
他們彷彿駛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白色牢籠。
“哥……你看這個。”羅卡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經過兩年的學習,他的已經能和沈歌勉強的溝通,只是吐字還不怎麼清晰。
他指著自己面前的、由沈歌用磁石和獸骨製作的簡易羅盤。那根指向北方的骨針,此刻正像一個瘋子般,毫無規律地瘋狂旋轉著。
沈歌走過去,眼神一凝。
羅盤失靈了。
這意味著此地的磁場,或者說,此地的物理法則,已經陷入了混亂。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最先察覺異常的,是感官最敏銳的莫雅,她蜷縮在阿萊懷裡,小聲地問。
一陣似有若無的歌聲,彷彿從遙遠的海底傳來,穿透了厚重的船體,飄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那歌聲沒有歌詞,只有一個空靈而悲傷的調子,迴圈往復,像是某種古老的安魂曲,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誘惑力。
阿萊抱緊了莫雅,艾莉則緊緊地靠著她,警惕地環顧四周。
而凱爾和羅卡,則握緊了手中的骨矛,緊張地盯著周圍那片什麼也看不見的濃霧。
歌聲越來越清晰。
就在這時,阿萊的身體突然僵住了。
她怔怔地望著船舷右側的濃霧,那雙總是充滿堅毅的藍色眸子裡,第一次浮現出了迷茫與脆弱。
“是……是你們嗎?母親、父親!”她用夢囈般的聲音,呼喚著父母。
在濃霧的邊緣,兩個高大模糊的人影,若隱若現。
“媽媽?”凱爾也看到了,他瞬間握緊了骨矛,但手卻在顫抖。
幻象不止一個。
很快,凱爾和羅卡的身邊,也出現了兒時玩伴的身影。
那些幻影面帶微笑,無聲地向他們招著手,彷彿在邀請他們加入一場部落的篝火晚會。
船上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理智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情感的羈絆,卻像無形的絲線,將他們的心神,牢牢地拽向那些虛假的幻影。
沈歌的眼前,同樣出現了幻象。
但那不是阿萊一家看到的原始部落族人,而是幾個穿著特策部制式戰鬥服、面容堅毅的身影。
恍惚間,他又看到了一個個熟悉的身影。
程勝楠,方明月,允兒……之後,又是方舟中的景象,有人在低聲呼喚他“主人”。
但沈歌僅僅用了一秒鐘,便將那瞬間湧起的情緒,徹底斬斷,他的眼神恢復了絕對的冰冷與平靜。
“這種程度的詭能侵蝕,就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吧?”沈歌只是失去了詭能,並不是降階。
這就好比一個水壺,你把它裡面的水倒掉,它還是那個水壺,並不是說把水壺裡的水倒了,它就成一個杯子了。
這股詭能侵蝕的強度不高,最多不超過五階,因此對沈歌也僅僅是一瞬間的影響,隨即便消失了。
“所有人,堵住耳朵!不要看,不要聽!”沈歌低喝一聲,聲音平地驚雷,瞬間震醒了正陷入迷茫的阿萊一家人。
阿萊驚醒過來,臉上瞬間被冷汗浸溼。
她立刻撕下衣角,揉成布團,塞進了自己、艾莉和莫雅的耳朵裡。凱爾和羅卡也如夢初醒,學著她的樣子,隔絕了那致命的歌聲。
“羅卡,放棄辨別方向,維持船速,直線前進!”沈歌走到船舵旁,拍了拍還在後怕的少年。
“凱爾,到船頭去,盯著正前方,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停!”
他很清楚,在這種未知的詭能侵蝕面前,任何猶豫和恐懼都會成為催化劑,將他們徹底拖入瘋狂的深淵。
擺在他們面前的選擇只有兩個,一是儘快的衝出這個牢籠,擺脫詭能侵蝕的聲音;
二是找到源頭,解決掉它!
“阿萊,把我們所有的乾柴都搬到甲板中央,生火!”
阿萊愣了一下,在船上生火?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立刻毫不猶豫地開始執行。
很快,一個用備用石板隔絕開來的篝火,在甲板中央熊熊燃起。溫暖的橘紅色火焰,在這片死寂的乳白色世界中,顯得格外醒目。
它不僅驅散了刺骨的寒意,更重要的是,火焰燃燒產生的熱氣流,形成了一個小範圍的上升氣旋,將周圍的濃霧微微推開。
做完這一切,沈歌站到了火焰旁。
火焰的光芒映照著他平靜而堅毅的臉龐,也映入了所有船員的眼中。他沒有再下達任何複雜的命令,只是用行動告訴了所有人,只要這堆火還在燃燒,只要他還站在這裡,他們就是安全的。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是一整天。
“光!”
一直緊盯著前方的凱爾,突然發出一聲沙啞的、帶著極度驚喜的呼喊。
在他們正前方那濃得化不開的迷霧盡頭,出現了一點微弱的光。
那光芒並非陽光,也非人間燈火,而是一種幽冷的、如同磷火般的青綠色光芒。
它穿透了濃霧,顯得格外詭異。
無論是什麼樣的光,都代表著這裡不再是空無一物。
“羅卡,減速,我們慢慢靠近。”沈歌沉聲命令道,未知的興奮很容易讓人放鬆警惕,而他,則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一號方舟”的速度緩緩降了下來,一點點地撥開最後那層薄霧。
當船破開了最後一層霧氣,眼前的景象,讓船上所有人都瞬間失語,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之中。
呈現在他們面前的,不是島嶼,也不是大陸。
而是一具……大到超乎想象的巨型海龜的屍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