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微微頷首:“教學立於實戰,若學制空談未行,亦恐成戲。望諸位實到校場之中,日觀冰營作息,無虞則可入學。”
朱元璋御前俯視良久,緩聲道:“朕觀此舉甚喜。冰營之教,非單止兵,更教民心。冬寒之中,願諸臣先冷後暖,別樣風味。”
眾臣再拜,“願受教於冰營”。
夜深,朱瀚立於殿後長廊,觀太子與顧清萍並肩而笑。月色皎潔,卻難掩初冬之寒。
他抬眼看向東宮燈火,一聲輕嘆:“此授冰與火之教,正合大明格局。風雪之中,惟有鐵者能煉魂;人心之中,唯有行者能立命。”
黃祁立於側:“王爺,又一局開啟,臣當隨王爺而動。”
朱瀚輕拂長袍,目光柔和卻冷峻:“伴他走下去,黃祁;不是為我,而是為大明。東宮之道,從此便是你我之責。”
他轉身,雪光映出背影,伸手撫盞熱酒,喃喃自語:“寒露將冷,風起天涯,盡頭,便是雪壓頸項之時;抬首,便是朝露未晞之日。”
翌日清晨,宮中尚未開鼓,東宮卻早已燈火通明。
顧清萍親自督辦內府案牘,諸內侍、書吏、侍女進出如流,竟比往常朝會還繁忙。
朱標披著銀白狐裘,立於書閣石階之上。
他望著天邊淺淺曦光,道不出喜怒,只問身後吳瓊一句:
“外頭可穩了?”
吳瓊點頭:“昨夜冰營之議,諸部皆遣人送來摺子,六部三寺、兩監皆表態支援;戶部更言願調銀兩四萬貫,助設‘冰營長學’。兵部尚書張雋親口傳話:東宮設陣教兵,勝於紙上議兵。”
朱標抿唇輕笑:“不愧是皇叔一手佈下的局。”
他頓了頓,語氣卻陡然一轉,“但我不想只在皇叔留下的棋盤上做個好子,我要自己布盤。”
“殿下的意思是……”吳瓊抬眼。
“下一步,輪到我立棋。”
朱標望著遠方,“既然冰營初成、朝野皆應,我要借這一波聲勢,設‘策士臺’。”
吳瓊神情微震:“策士臺?殿下要設太子府參議之府?”
“正是。”朱標緩緩開口,“王叔有黃祁、杜世清,我亦需有一群真正能為東宮謀天下者,不是朝廷現成的官,不是父皇的眼線,不是宗室附從,而是我親自挑選、訓誨、磨礪之人。”
吳瓊思忖片刻:“這一步,怕是會有人非議,皇上也未必……”
“但這是我該走的路。”朱標目光堅定,“我既是儲君,不能永遠寄人簷下。”
同日,王府書房。
朱瀚披著羊皮斗篷倚窗而立,窗外積雪未消,窗內火爐正旺,黃祁一邊烹茶,一邊聽杜世清低聲道:
“王爺,屬下打聽到,太子確有意設策士臺,選賢納諫,親自制定授業與升遷之法。”
朱瀚未語,只目光微沉。
杜世清繼續道:“太子之意不難猜——他要自立幕僚班底,自築東宮之梁,不再依附朝中既有體系。”
黃祁皺眉:“這恐怕會引起部分老臣不安。”
朱瀚輕輕抬手,止住兩人議論,緩緩道:“這是他早晚要做的事。也是我希望他能做的事。”
杜世清一怔。
“輔之者,終不能為其身替代。”
朱瀚語氣低緩,卻清晰如刀,“今日他敢立臺,敢引才,敢選人,那才是真正踏上登基之途。”
黃祁道:“王爺的意思是……”
“我們不動。”朱瀚轉身,面上帶著淡笑,“只需靜觀,看他能吸引多少真才實學之士,看他如何立規矩,立門檻,立聲譽。”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窗外那一叢初雪梅:
“若策士臺能成,東宮之名,不再是儲君之名,而是治世之名。”
三日後,東宮正式發榜:
“凡文采可議、律令明達、兵道有識者,皆可投策東宮‘策士臺’,一月為期,擇賢錄用。策題三道,試心一篇。”
京師震動。
一時之間,士林士子奔走相告,翰林學士亦紛紛私遣門人前往。
甚至有早年辭官在鄉的清流舊臣,亦暗自入京,欲觀此策之實。
與此同時,朝中諸王亦有所動作。
燕王朱棣聽聞訊息後,在北鎮府中冷笑:
“他倒真敢開門收人,這策士臺若設成,那便是文臣心向東宮之始。”
幕僚宋禮卻緩聲言道:“殿下何妨再觀,此局雖巧,若無真正才士、若無成效,亦不過紙上空談。況且,如此大張旗鼓,難免落人話柄。”
朱棣目光幽深,緩緩合上手中竹簡:“若東宮收才不慎,便是東宮自汙;若收得人中龍鳳,那我才真該小心了。”
東宮問策閣。
朱標手捧一封封策案,日夜未歇,顧清萍亦在旁翻閱。
兩人時而對看,時而相視苦笑。
“這些策文,有人才。”顧清萍道,“但也有不少文過飾非之徒,空談性命,不識時務。”
朱標點頭:“所以此番我不只看文章,我還要面試,看人之談吐、氣節、眼界。”
“殿下要親試?”吳瓊一驚。
朱標卻笑道:“我要讓天下知,這不是一場權謀,是一場拔擢。我要見賢,非取附。”
半月之後,“策士臺”三輪試策完畢,最終十六人入選,皆為二十五歲以下之俊彥,其中文策出眾者七人,兵法精通者四人,言事果決者五人。
東宮百官觀其名單,皆驚歎不已。
“竟有昔年韓林志之子韓啟昇?”
“那周謙之徒也入選?此人向來直言不諱,太子竟敢錄用?”
更有人議論:“聽說那姚成原乃兵籍之後,出身行伍,能入文策之選,恐怕是太子有意設平衡?”
朱標得報,微微一笑:“我東宮,不問出身,只問可堪大任。”
王府書閣,朱瀚翻著選士之錄,眼角露出幾分笑意。
“不錯。”他輕聲道,“這班人若能磨礪三載,不遜任何中書府吏。”
冬至已過,雪未深卻寒意更盛。皇城之外風如刀割,宮牆之內卻爐香嫋嫋、籌謀正酣。
策士臺自設立以來已月餘,朱標日夜親閱,講策、問政、調事,幾無一日得閒。而這一切,正在悄然重塑朝中風向。
此日未時,太子東閣議事未畢,一名年輕內侍快步入殿,躬身道:“殿下,兵部尚書張雋求見。”
朱標眉心一挑,放下手中竹簡:“宣。”
片刻後,張雋入殿,衣袍帶雪,神色肅然。朱標親自起身相迎:“張公無事不登東宮,此來所為何事?”
張雋拱手道:“殿下,微臣夜閱各地軍報,察覺一處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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