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顧昭蹲在青石板上,草葉尖的露水打溼了他月白直裰的下襬。
刺客的屍體還帶著餘溫,他用竹片挑開那隻攥緊的左手,半枚“天啟通寶”在晨光裡泛著冷光——銅錢邊緣的毛刺嶄新得扎手,分明是近日新鑄的私錢。
“顧兄弟,這...”趙守義端著陶碗的手在抖。
“昨兒後半夜我聽見響動,起來就見這人翻你書案。他身上那股子血腥氣...像極了去年城外殺牛的屠戶。”
趙守義現在驚魂未定,和做夢一樣。
顧昭接過粥碗,慢慢的吞嚥著。
他望著院角被撞翻的瓷筆洗,碎片上還粘著半塊墨跡未乾的紙角——那是他昨夜剛寫了一半的《遼東戰報疑點分析》。
“溫體仁坐不穩內閣首輔的位置。”他舀起一勺粥,卻沒往嘴裡送。
“袁督師上月遞的塘報說清軍退至遼河以東,可薊州馬商的貨單上,上個月有三百車鹽鐵過了喜峰口。鹽鐵往北邊送,哪有敗軍還囤物資的道理?”
趙守義的喉結動了動:“你是說...戰報有假?”
“假的不是戰報。”顧昭把銅錢在掌心摩挲。
“是有人想讓皇上覺得袁督師的戰報是假的。”他突然起身,袖中半塊“溫”字腰牌撞在腕骨上。
“去把我書房那摞塘報拿來,再找塊乾淨的布包著。”
顧邵現在心裡已經清楚。
趙守義小跑著去了東廂,顧昭望著院外漸起的市聲,聽見賣炊餅的老漢敲著木梆喊“新出爐的棗泥餅”。
他摸出懷裡皺巴巴的紙稿,那是他用現代新聞調查的法子列的清單:清軍三月糧草消耗、蒙古各部馬市記錄、山海關外流民遷徙路線——每一條都在指向同一個可能:有人在刻意製造袁崇煥通敵的證據鏈。
“給。”趙守義抱著一摞牛皮紙包的塘報回來,發頂還沾著東廂樑上的蛛網。
“我把你寫的那篇《疑點分析》也收好了,夾在《武備志》裡。”
顧昭翻開最上面的塘報,墨跡未乾的批註在紙背透出來:“初九,清軍退至廣寧;十二,哨騎探得錦州以北有炊煙;十五,永平府報稱邊民見清軍運糧車往西北——西北是蒙古察哈爾部的草場,可皇太極上月剛屠了察哈爾的老營。”
他的手指在“西北”二字上重重一按,“運糧去敵營廢墟?這不是戰報,是劇本。”
這個我熟。
趙守義的額頭沁出細汗:“那...那刺客說的‘逆天改命’...”
“他們怕我把這劇本拆穿。”顧昭將塘報和《疑點分析》用藍布裹好,“走,去周侍郎府。”
顧邵被管家帶到了周侍郎的書房。
周延儒的書房飄著沉水香。
顧昭掀開棉簾時,這位禮部侍郎正對著案頭的《大明會典》出神,聽見腳步聲抬頭,鏡片後的眼睛亮了亮:“顧公子?”
“周大人。”顧昭將藍布包放在案上。
“這是遼東近三月塘報與在下的分析。”他頓了頓。
“昨夜有刺客入舍,持溫府腰牌。”
不知這刺客真蠢還是太狂妄,留下了這個線索。
周延儒的手指在藍布上輕輕一叩,沉香爐裡的火星“噼啪”爆開。
他解開封繩,翻到《疑點分析》第三頁時,指節突然收緊——那頁寫著:“清軍撤退路線與糧草補給線呈反向,非戰勢所迫,實為人為構陷。”
“好個‘人為構陷’。”周延儒合上紙頁,目光掃過顧昭袖中若隱若現的半塊腰牌。
“溫閣老最近總說‘邊將不可信’,皇上為此召對三次了。”他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宮城方向的飛簷,“你這摺子,我讓人從禮部呈上去。”
顧昭一怔:“禮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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