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六年的春雪來得比往年都晚。
紫禁城內的琉璃瓦上覆著一層薄雪,在晨光中泛著清冷的光澤。
辰時的時候,西苑的勤政殿外已跪滿了身著朝服的文武百官。
今日大朝,皇帝將宣佈關乎國本的大事。
司禮監掌印太監孟衝手持拂塵,站在丹墀之上聲音宏亮的宣道:“皇上有旨,今日朝會,議建儲之事——”
百官中頓時響起一陣低語。
雖然皇帝登基六年,但儲位一直空懸。如今突然提出此議,難免引人猜測。
首輔李春芳跪在最前排,雪水浸透了他的膝蓋,卻不及心中寒意。
作為首輔,他竟未提前得知此事,這分明是皇帝有意為之。
他微微側目,瞥見次輔高拱挺直的背影,心中更是忐忑——這位以強勢著稱的閣臣,近來與皇帝走得很近。
“宣百官入殿——”
隨著唱喏聲,百官依次入殿。朱載坖已端坐在龍椅上,目光炯炯的掃過百官。
“臣等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聲中,朱載坖微微抬手:“眾卿平身。”
待百官站定,朱載坖開門見山,也不藏著掖著了。
直接說道:“朕登基六載,國本未立,實為社稷之憂。今皇長子翊釴年近及冠,聰慧仁孝,可承大統。朕決意冊立為皇太子,二子翊鈞封福王,三子翊鋡封靖王,四子翊鏐封潞王。”
殿內鴉雀無聲。
這等大事,皇帝竟直接宣佈,未給群臣議論餘地。
李春芳知道此刻必須表態,立即出列跪奏:“皇上聖明!太子乃國之根本,早定儲位,天下幸甚!”
高拱緊隨其後而拜:“臣附議!皇長子天資粹美,正位東宮,實乃社稷之福!”
兩位閣臣帶頭,百官紛紛跪地表態支援。
朱載坖滿意地點點頭,卻又話鋒一轉:“另有一事。朕觀近來內閣票擬,多有遲滯。國事日繁,需銳意進取之人。李愛卿久在中樞熟悉內外,著轉任軍機處,專司對外軍政。內閣首輔一職,由高拱接任。”
這一記悶雷,震得李春芳頭暈目眩。
他都不知道軍機處是個啥!
還以為這是朱載坖看不順眼他了,要知道他的年紀可比高拱小多了。
李春芳勉強穩住身形,心中苦澀的叩首道:“臣...遵旨。”
朱載坖也看到了李春芳的苦澀和惶恐,但他也沒解釋什麼,繼續說道:
“張居正進次輔,海瑞入閣兼都察院都御史。原大學士趙貞吉、胡宗憲等一併轉軍機處,佐理軍務。另,內閣還需再補兩位閣員,諸位等朝會結束,可以私下討論一番,給朕上個奏疏建議。”
高拱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皇帝這番安排,既提拔了他和張居正,又引入清流領袖海瑞制衡,還將李春芳等老臣安置在新設的軍機處,可謂一舉數得啊。
而且,他也終於媳婦熬成婆了,終於不再是萬年老二了。
“臣等領旨!”
百官齊聲應道。
退朝後,李春芳獨自走在長長的宮道上,雪花落在他花白的鬍鬚上,也無人為他撐傘。
六年來兢兢業業的首輔生涯,就這樣在一道聖旨中結束了。
“元輔留步。“
李春芳回頭,見高拱快步追來,臉上帶著複雜的表情。
“如今肅卿才是元輔。”
李春芳苦澀道,“老夫已退了。”
高拱正色道:“李公何必如此?皇上此舉,實是體恤老臣。軍機處雖非內閣,但專司對外軍政,權責尤重。到時,我還要多需李公鼎力相助。”
李春芳搖搖頭苦笑,“肅卿不必安慰。說起來我也在首輔位置上有五六年了,也該挪挪窩了,要不然可得遭人記恨了。”
聽著李春芳這話,高拱默然不語。
高處不勝寒,可不是說說而已。
李春芳這些的首輔生涯,雖不如之前的嚴嵩徐階二人風光,但在他任首輔的這些年裡,可都是隆慶朝開朝的重要時期。
而且還發生了不少的事情,這些事情所牽扯到的人或事,也都非常多。
所以,作為首輔的李春芳自然就會被一部分未得利益的人記恨,也會被失去利益的人記恨。
畢竟...誰讓他是首輔呢?
他擁有了地位和權力,就該承受這些譭譽和壓力。
而這就是現實!
............
文淵閣內,新任首輔高拱主持第一次內閣會議。張居正與海瑞分坐兩側,氣氛微妙而緊張。
“今日請二位來,首要議定三事。”
高拱的風格與李春芳不同,而且內閣成員也都大換血了,除了他和張居正,原來的老人都被弄到那個還不知所謂的軍機處,或致仕告老了。
高拱直接道:“第一件事是太子冊封大典的事宜安排,第二件事是瀛洲島的商貿走私問題,第三件事是南溟洲景藩歲供的問題。”
海瑞眉頭一皺:“元輔,在下以為當務之急是清丈田畝、推行一條鞭法。釐清賦稅不均的問題!”
高拱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他不喜歡有人跟他唱反調,“剛峰你初回京師,恐不知朝廷慣例,新法推行需循序漸進,豈能一蹴而就?而且你在江南也呆了那麼久,這件事有複雜,你應該很清楚。咱們內閣做事情,一定要分輕重緩急,不能什麼都大包大攬的上。要不然到時候,什麼都做不好。”
張居正見狀,連忙在一旁溫和地插話道:“二位所言皆有道理。不如我先擬個折中方案:元輔說的事情分拆給京師各負責衙門具體辦理,同時再命各布政司開始清丈試點,穩定新法?”
海瑞還想爭辯,忽然有小太監匆匆進來:“三位閣老,皇上有召!”
勤政殿內,朱載坖半倚在榻上,見三人進來,他才坐直身體,淡淡說道:“三位愛卿,朕剛接到急報,說是瀛洲島內有反民作亂。”
高拱立即道:“臣請立即調戚金部增援!”
朱載坖呵呵道:“遠水解不了近渴,戚金正在去探查東洲的路上,給他發旨意,也要幾個月。而且也會耽誤大事。所以朕的意思是,是時候該成立北洋水師了。”
高拱等人一聽這句話,頓時就懂了。
現在朝廷已經有東洋水師,南洋水師,以及駐紮在宣威海峽的西洋水師。
如今再設北洋水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畢竟天子富有四海,怎麼只能有東南西,而沒有北呢?
高拱當即又拜道:“臣領命,臣這就著內閣出個章程,命兵部組建北洋水師。”
朱載坖滿意的點點頭,接著又和高拱他們聊了聊冊封太子的事情,以及未來藩王封藩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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