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一股比方才更加純粹、更加凝練、也更加孤絕的刀意,驟然從宋缺身上爆發出來!
這股刀意不再瀰漫擴散,而是瞬間高度凝聚,化作一道無形無質、卻又彷彿能斬開天地、劈開混沌的絕世刀鋒!
這刀鋒並非針對易華偉身後的任何人,而是筆直地、毫無花巧地,斬向易華偉本身!它摒棄了所有氣勢上的壓迫,只留下最本源的“斬斷”之意,是宋缺畢生刀道修為的極致凝聚,是他“舍刀之外,再無他物”信念的具現!
這一“刀”,已非招式,而是心念所至,刀意即達!快逾閃電,直指易華偉的心神核心!
面對這凝聚了宋缺畢生信念的巔峰一刀,易華偉眼中終於掠過一絲真正的讚許。他沒有動用任何內力,沒有施展任何招式,甚至沒有刻意去催動《生滅由心》的浩瀚真意。
他只是“看”著這道斬來的心念之刀。
在他那雙彷彿蘊藏著宇宙生滅、輪迴流轉的深邃眼眸中,那道孤絕凌厲、一往無前的刀意,清晰地映現出來。
易華偉的意念微動。
如同造物主撥動了命運的絲絃,又如同春風拂過堅冰。
就在那純粹刀意即將觸及易華偉心神的剎那——異變陡生!
那道由宋缺畢生信念凝聚的、本該無堅不摧、斬斷一切的刀意,在易華偉的意念之下,竟如同投入了無盡星空的流星,軌跡發生了不可思議的偏轉!
刀意彷彿遇到了一個無形的、包容一切的漩渦,又彷彿被一種更高層次的“存在”所引導、所撫慰。凌厲的鋒芒被悄然化去,孤絕的意志被溫柔的包容,那“斬斷”一切的執著,在觸及易華偉心神的瞬間,竟自然而然地轉化為一種“融入”與“理解”。
易華偉沒有“破”它,而是“容”它,“化”它。
剎那間,宋缺渾身劇震!
他感覺自己的刀意並非被擊敗,而是彷彿投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生滅流轉的宇宙本源。他那凝聚到極致的“斬斷”之意,在那浩瀚無垠的“生滅”面前,顯得如此渺小,如此……執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悟,伴隨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瞬間湧上心頭。
他看到了自己刀意的極限——極致的純粹,亦是極致的束縛。
“舍刀之外,再無他物”,成就了他的巔峰,卻也將他困在了“刀”的樊籠之內。
而易華偉展現的境界,卻是“萬物皆可為刀,心念流轉處,生滅由心”,是真正的大自在,大包容!
刀意消散。
宋缺挺拔如刀的身軀,第一次微微晃動了一下。那雙蘊藏著萬古寂寞的眼眸中,銳利的光芒並未黯淡,反而爆發出更加璀璨、更加深邃的光彩!那是一種看到更高山峰後的震撼與……狂喜!
“噗!”
宋缺猛地吐出一口濁氣,並非受傷,而是胸中積鬱的刀意與驟然開闊的視野碰撞後,一種心結頓開的暢快。他臉上非但沒有挫敗,反而浮現出一種豁然開朗、如釋重負的神情,甚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激動。
他緩緩地,一步踏出刀堂的門檻。
陽光灑落在他身上,青衫依舊,但那股孤高絕倫、彷彿與世隔絕的寂寥氣息,卻彷彿淡去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洗盡鉛華、更見本真的深邃。
宋缺目光灼灼地盯著易華偉,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敬意:
“好一個‘無名’!好一個‘萬物皆可為刀’!宋某……受教了!”
他抱拳,對著易華偉,深深一揖。
“此非刀意之爭,乃是境界之別。閣下之境界,已非宋缺所能企及。今日一刀,斬去了宋某心中多年迷障,雖敗……猶榮!”
此言一出,全場死寂!
宋智、宋師道以及所有宋閥高手,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雖敗……猶榮?!
天刀宋缺!自出道以來未嘗一敗,刀道修為公認與天下三大宗師比肩的絕世刀客!竟然親口承認……敗了?
而且是在他最引以為傲、視為生命本源的刀意交鋒上?!
更讓他們難以置信的是宋缺的態度。沒有憤怒,沒有不甘,只有一種近乎朝聖般的明悟與由衷的敬佩!那深深的一揖,是宋缺從未對任何人行過的大禮!
單婉晶站在易華偉身後,看著師父那依舊平靜如淵的背影,又看看那位名震天下的“天刀”心悅誠服、躬身行禮的模樣,心中激盪翻湧,一股難以言喻的自豪與崇敬幾乎要衝破胸膛!
這就是她的師父!連“天刀”都要折服的絕世存在!
易華偉微微側身,受了宋缺半禮,並未完全避開。他看著眼前這位氣質已然微變的嶺南霸主,眼中是純粹的欣賞。
“宋閥主過謙了。”
易華偉的聲音平和,帶著一種長者般的溫和:“你的刀,已臻‘舍刀之外,再無他物’的至誠之境,此乃無數刀客畢生所求而不可得的巔峰。本座不過是先行一步,看到了‘刀本無物’的另一番風景。你之刀心純粹,根基深厚,今日之觸,於你而言,非是終點,而是叩問更高境界的契機。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更上層樓。”
易華偉這番話,既肯定了宋缺的成就,又為他指明瞭方向,更巧妙地化解了敗績帶來的尷尬,給足了這位驕傲的刀客面子。
宋缺直起身,眼神明亮如星辰,大笑道:“哈哈哈!好一個‘刀本無物’!好一個‘契機’!閣下胸懷氣度,宋缺心折!請!”
他側身讓開道路,做了一個無比鄭重的“請進”手勢,姿態放得極低,再無半分門閥之主的倨傲,只剩下對真正強者的敬意和對武道同道的熱忱。
至此,天刀宋缺,心服口服。
嶺南宋閥的大門,已向易華偉徹底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