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文沒想到他會跟來,眉頭微皺,很快又鬆開,從那雙髒兮兮的手中接過餅。
見老伯攥著銀袋,踟躕地不肯塞進懷裡去,淡淡說:“不必找餘,老人家快走吧。”
有些錢不該給,有些錢也不能收,老伯仍想還回去,可望見李清文似有不耐的神情,怔怔收回舉在半空中的手,挑著扁擔隱沒人流中。
他走了,黯然地走。
李清文心知肚明,卻頭也不回,只是在心裡念著數,等隔得稍遠,隨手把餅丟給路邊的叫花子——
油膩膩的,他如今已是李大人,早不愛吃這些東西。
那人卻總當他沒長大,以為他還是多年前和狗搶食的乞丐。
李清文拿巾子拭去手上的油味,巾子沒再收進袖裡,往下一扔,不知落在腳邊哪個小販的頭上。
就快出鬧市時,前頭一陣亂哄哄的嚷,中氣十足,聽著像是兵:
“道中有賊!封路!抓賊!”
老百姓們慌了神,慫慫地僵在原地,抬滑竿的力夫也不敢走了,怯怯望向座上:“大人,前頭封了,一時半會怕過不去。”
這種事難得遇見,李清文自認倒黴,他趕著上差,耽擱不得,便讓力夫卸下竿。
他起身離座,想憑官身去找主事的兵說話,借匹馬直奔城外。
往前擠幾步,李清文定住了,封路的不是衙門官差,而是寧王府的侍衛。
背上不知被誰撞了撞,回頭望見一群走販慌張湧過來,生怕遭了無妄之災。
李清文在走販裡望見老伯,神情一凜,隱隱預感事情不妙。
果然,立馬就有兵圍上來,圍住走販,也圍住他。
身邊的走販們哭天搶地,大喊冤枉,李清文卻冷冷注視前方,只見兵向兩側分開,一個店家模樣的漢子躡步上來。
不消說,這便是遭了賊的冤主。
說他冤罷,可他神情不帶半點憤怒,失措地抬起手,劃過每張走販的臉,茫然得不知該指誰。
李清文暗自冷笑,心下了了。
果然,下一瞬就見冤主肩上落下一隻手,昭昭的聲音和她拍肩的力度一樣輕:“認得哪個是賊嗎。”
“認得,認得。”冤主訥訥點頭,他收進兜的銀子還溫熱,這位貴人想做甚麼他不曉得,但寧王府的人,哪容得拒絕呢。
他繃著臉,指頭往人堆裡點了點,被點中的幾個走販哭得越發響了,被兵趕著向前。
只有一個髒兮兮的老伯墜在後頭,不聲不響,半個求饒的字也不說。
昭昭抱臂亭立,吩咐左右:“搜身。”隨後漫不經心地踱起步來。
她穿著馬面裙,鴉青流銀,裙褶鋒利乾淨,動起來像幽泉泛動,又像刀尖寒芒閃爍,流光溢彩地束在那一把勁挑的腰上。
李清文冷冷盯著她腰間的佩刀,霜白如月,隨著步子撞得玉佩噔噔響,每一聲都敲得響亮。
忽地,這聲音停了,昭昭像是這會兒才望見他,笑著開口說:“李大人,又見面了。”
原來她也會作戲,李清文皮笑眼冷:“好巧。”
如果昭昭一路跟在他身後也算巧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