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想全盤托出,求修逸為他和昭昭做主。
又恐不敢言,怕修逸即便知道,也不會因這沒有實據的指證,向李清文發難。
“李大人為官不錯,為人……”謝消慶含糊道,“便不知了。”
馬背上,修逸垂眼低睨:“她討厭李清文?”
“啊?”謝消慶怔了一瞬,這話像是隨口一問,又像是什麼都知道了,“……怎忽然說這個。”
一千一萬句話擠在謝消慶嘴邊想往外蹦,可昭昭的仇怨只與他說過,眼前人若是信得過、靠得住,她自會親口說。
“……你們日日相見,直接問她不好麼?”
修逸沉默了。
若是她肯說,又何須多此一舉呢。
謝消慶暗恨自己說錯了話。
眼下這情形,像極一位正妻尋不到夫君歸家,只好屈尊向姘頭打聽……
天潢貴胄低到這份上,簡直有些可憐了。
送走修逸,謝消慶回到粥棚,李清文不知去向,只剩那個吃手的小丫頭坐在樹下,用石子和自己下棋。
“小丫頭。”謝消慶蹲下身,“瞧見李大人去哪了麼?”
望望天色,快到晌午了,按李清文那沽名釣譽的性子,該在粥棚整衣束袖,準備演一出青天大老爺才對。
“瞧見了。”小丫頭抬起憨憨的臉,“你中午勺兩碗粥給我,我就告訴你。”
謝消慶應下。
小丫頭往西一指,“方才你一走,就有人尋來,喊李大人到那邊去。”
謝消慶順著望去,只見茫茫長草掩映著錯落的倉房,忙問:“來的那人穿什麼衣裳?是官兒麼?”
“看不出來。”小丫頭搖搖腦袋,“只聽見那人說話細聲細氣的,嗓子吊得很尖。”
太監!
定是與李清文有勾當的太監找來了。
謝消慶眼皮一跳,計上心頭。
——
入夜,漆黑如墨的草場點綴著幾點火星,圍著倉房一帶繞來繞去。
巡夜什長是個胖子,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掩著嘴打呵欠。
睏意如水波般漫開,身後呵欠聲此起彼伏,有人說:“頭兒,咱們睡去吧?”
什長望一眼天色,乏道:“這才三更天。李大人讓咱們守到天亮,千萬別遭賊了。”
“頭兒,那精鐵大鎖比俺腦瓜子還大,甚麼賊能撬開它?”一個小兵嘀咕道。
另一個小兵也說:“咱們被徵來時可是說好了的,每月一百錢兩石糧,申時來丑時走,李大人讓咱們守到天亮,憑什麼?又不加錢糧,還耽誤我回家陪婆娘!”
他們抱怨聲不小,謝消慶躲在柴堆裡聽得一清二楚,心說:對對對,就是這樣,你們趕緊回家,好讓我溜進去查一查糧。
那什長頗為難,舉火把的手垂下,在原地踱了幾圈,一腳踹在柴堆上:“奶奶的,李大人確實只讓幹活,沒說加餉!”
小兵們火上澆油幾句,什長困怨交加,最終擺擺手:“不守了,各回各家去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四周靜悄悄,只剩風聲與夏蟲夜鳴。
謝消慶縮在柴堆裡,疼得兩眼發黑,那什長的腳踹得不是地方,他緩許久才回過神來。
正要扒開柴堆出去,卻見昏昏夜色中有一道悄然輕巧的身影,高瘦薄韌,像狩獵的豹。
謝消慶隱約覺得有些眼熟,待走近些,他借月光看清這人的臉,驀地瞪大了眼。
是小多。
他無聲行至倉房外,從腰間摸出一枚鑰匙,捅進精鐵大鎖,極輕的一聲咔。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