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起身喝靜眾人,問誰瞧見過一個抱娃娃的婦人拖著個黑臉小漢子吶?眾人異口同聲說自己見過,嚷得很有聲勢。老乞丐又補了一句:“人往哪走了?”
眾人靜了,他們平日走街串巷,見人見事雖多,卻懶得記沒施捨過的路人。
“姑娘……”老乞丐看向昭昭,為難道:“這……”
昭昭拍了拍手邊的麻袋,上千枚銅錢發出沉悶的甕甕聲:“把人找出來,這袋錢都歸你們。”
錢能通神。
乞丐們像出巢的螞蟻,急急向四面八方散去,他們風似地穿過大街小巷,一傳二二傳四,難得有賺錢的好機會,連癱在窩棚下、睡在爛廟裡的乞丐們都動了起來。
數不清的人在為昭昭走動,無數張嘴巴成了她的唇舌,稚嫩或老成的眼睛幫她觀望一切,短短几個時辰內,縣中的販夫走卒街坊鄰居都被問了個遍。
漸漸有訊息回來。
一個乞丐氣喘吁吁跑回包子攤,問昭昭:“……那小漢子是不是高高瘦瘦的,說話調子很特別,像臺上說書的?”
昭昭黯淡的眸子微亮:“找到了?”
乞丐躲開她欣喜的眼,低聲道:“打聽到了下落,但是……”
昭昭心裡一涼:“他怎麼了?”
乞丐支支吾吾不肯說,老乞丐一杵柺杖,激起地上的塵土:“有什麼就說什麼!”
乞丐跺腳哎呀一聲,從身後圍觀的人堆中拉出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把人扯到昭昭面前來:“王漕頭,你來說!”
王漕頭似乎不願沾染晦氣事:“跟俺有啥關係?你這人真是……”
昭昭遞凳子讓坐,又抓了把錢推過去。
王漕頭的胖臉抽搐了下,沒收錢:“姑娘,甭白費勁了,你那朋友回不來啦。”嘆了口氣,娓娓道來。
原來,前些日子小多逃來祥雲縣,模樣和昭昭如出一轍,髒兮兮的,身上有刀傷,手裡還抱著個沒斷奶的娃娃。
他四處找活計做,但那慘樣一看就是惹了禍事的,誰敢僱?哪怕他工錢低得比拉磨驢還划算,也沒找到活計。
“你朋友當時身無分文,一見俺,撲通就跪下了,說他啥活都能幹,工錢可以不要,只求給他妹妹一個遮風避雨的住處。”
王漕頭悶悶道:“俺本來也沒打算僱他,就說你都苦成這樣了,還不如把娃娃賣給大戶人家或野樓子,好歹有口飯吃。”
“他搖頭說不行,死也不能讓妹妹長在腌臢地方。說完就咚咚給俺磕頭。”
“唉,他一身傷,俺是真怕他死在碼頭上。但瞧他為家人這麼豁得出去,還是心軟留下他啦。”
“……就只有他們兩個?”昭昭掌心一片冰冷的潮溼:“後來呢?”
“對,就他倆,一大一小再沒旁人啦。”王漕頭抽了口水菸袋,“那小子身上有傷,幹活卻利索,人好相處,沒幾天就和碼頭上的弟兄們混熟了。”
“可這人一旦出眾,就免不了被眼紅。不知是哪個狗孃養的,去官府舉報他是外來的流民。縣衙的人一查,發現他不僅沒戶冊,身上還有賤籍的烙字,當即就捆下,混著犯人押到北邊充軍去了。”
充軍……
昭昭耳邊嗡嗡轟鳴。
賤籍被充軍與死無異。戰場上慣用他們在前衝鋒,進是敵方箭雨,退是監軍刀劍,前後都是死,小多哪能活得了?“你若早來幾日,說不定還能花錢將人買出來。”王漕頭瞟了眼昭昭手邊一麻袋銅板,“可如今連你朋友行至何處、是死是活都說不準,神仙來了也難辦……”
斂整心緒後,昭昭繼續問:“那個小女娃在哪。”
王漕頭把水菸袋收回腰間:“他在被押解前好像把娃娃送了人,至於送了誰,俺就不曉得啦……”
這時外頭有人高喊“讓開讓開”,一堆小乞子護著兩個面黃肌瘦的尼姑擠到昭昭面前:“姑娘,兩位師太曉得那小女娃的下落。”
王漕頭讓身,兩尼姑並不坐,行了個合十禮,問昭昭:“施主,你是那娃娃什麼人?”
“……姐姐。”
兩尼姑對視一眼,面露愧疚道:“你妹妹如今已不在我們庵裡。”
那日小多突然被捕,匆匆上路來不及為阿蘅細作打算,只好將她放在庵門前。也算是老天開眼,尼姑們把阿蘅抱進庵裡,從香火供錢中擠出銀子買人奶,艱難養活了她。
前些日子,有輛馬車停在冷清的庵門前,下來一位年輕姑娘。她帶著冪籬看不清神容,但瞧衣飾頗富貴,尼姑們受寵若驚,端端地安排了禮佛敬香。
“我們觀那姑娘言行舉止十分溫和妥帖,便動了心思,偷偷把餓狠的娃娃抱到了簾後。”
“那姑娘聽見啼哭,心生愛憐,見了你妹妹後說很閤眼緣,想收養她。她柔善又富貴,我們自然將娃娃給了她。”
兩尼姑看向昭昭,惶愧道:“望你莫要怪罪,我們當時以為她已無家人在世……有更好的路,自然就替她選啦。”
“多謝你們。”昭昭遞上一張銀票,兩尼姑接過後一看數額,頓時嚇得騰起身。
在她們說“使不得”前,昭昭問:“那姑娘可有留下住邸姓名?”“這……我們未敢多問,怕顯得像今後要上門打秋風,反而對你妹妹不好。”一個尼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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