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尼姑撓撓頭:“雖不曉得住邸姓名,但隱約聽見那姑娘的馬伕說出縣後往北走……去什麼莊來著?范家莊!”
昭昭記下。
送走王漕頭和兩尼姑後,陰沉沉的天飄起雨,圍觀的人散去,只有陸續回來的乞丐們等著分錢。
還差窈孃的訊息。
昭昭望著空蕩的街道,雨霧濛濛,和離家而去的那個清晨一樣溼冷。她閉上眼,明知窈娘凶多吉少,但仍盼望睜開眼就有小乞子跑來,氣喘吁吁說有訊息了。
直到天黑也沒人來。
“姑娘。”老乞丐打量著昭昭枯寂不語的側臉,斟酌道:“……你確定那婦人進縣了?”
地上的積水漫到腳邊,濡溼了昭昭的衣鞋,她垂眼默默良久。老乞丐見她眸中隱有淚光,不忍道:“倒不如這樣,你先找個地方落腳歇息,俺們繼續找,哪日有了訊息,再上門報你。”
“……多謝。”昭昭把錢袋子推過去,“倘若有訊息,來縣中最大的客棧尋我。”
說罷起身離開,乞丐們讓開一條道。她走進風雨,背影寥落,無聲無息消匿在夜色中。
——
祥雲客棧來了位古怪的客人。
一個瘦弱清秀的小姑娘,戶冊上卻起了個俗名。年紀不大,出手倒闊綽,要了頂好的客房,又問有沒有陳年酒。
小二上了一壺醉魂香,同時心裡好奇道,小姑娘怎的喝這種酒?
他躲在木樑外,偷偷遠窺投在窗紙上的瘦削人影。
只見人影悶下一口酒,半醉了,舉起一件物什湊近燭火。
烤了會,隨後拉下衣裳,用那燒紅的物什衝肩頭颳去。
小二瞪大了眼睛,他認出那是匕首,人影在刮自己肩上的肉。
幾滴血濺在窗紙上,他聽見自己心狂跳,也聽見血滴答滴答的落,甚至還聽見燭火隨風跳動……獨獨聽不見被她咬碎在齒間的疼痛。
足足過了一萬年那麼久,人影終於停手,咚的一聲,匕首摔落。人影沒力氣去撿,顫著手又悶了幾口酒。
瘋啦,瘋啦……小二腦中莫名冒出這兩個字,哆嗦著想走,可步子怎麼都挪不動。
這時,窗紙上的人影忽然開口,聲音冷而啞:“看夠了沒有。”
小二太陽穴突突的,一股寒意順著脊樑爬遍全身,無形的手按住他,捂死了他的嘴,更不准他走。
“再來一壺酒。”人影說。
小二如蒙大赦,跌跌撞撞下了樓。
打這事以後,小二有意躲著昭昭,生怕受她差遣。
她亦十分安靜,日日悶在房裡,似乎並不可怕。
唯一古怪的便是掌櫃常往她房裡鑽,待到深更半夜才出。
客棧裡議論四起,都說這姑娘給不起房錢,靠獻媚掌櫃才能繼續住著。
小二也這麼想。
一次,他藉著進屋打掃的機會東張西望,想瞅見點烏七八糟的密事,卻只瞧見案上有一把新買的算盤,算盤下壓著一沓沓毛邊紙,上面寫滿了笨拙的字。
沒等細思,門被推開,掌櫃現出身來。他見小二也在,便擺出一副以正視聽的神態,衝內屋喊道:“姑娘!昨日教你的三指法練得如何啦?今日該學朱刻防篡啦!”
被攘出屋後,小二還在發懵,難不成掌櫃日日來是教這姑娘打算盤做賬的?
為著這點好奇,小二變得樂意接昭昭屋裡的活,送飯菜打掃內務都由他來。相處幾日,他發現這姑娘實在冷清,整天就悶頭打算盤學理賬,也不知圖個什麼。
某日下午,一個鼠臉男人將馬車停在客棧外,叫住小二,要他請頂上那位客下來。
小二認得他,縣中最大的牙人,明面上靠幫人介紹活計賺錢,私下卻幹著偽造戶冊、改賤為良的勾當。
“那姑娘託你介紹東家?”
牙人笑而不語。
小二不再多問,上樓敲門傳了話。稍時,昭昭揹著包袱下樓,結清房錢,上了牙人的馬車。
車輪滾滾向前,一路塵煙,牙人問昭昭:“姑娘,你可準備好了?如今范家莊挑人嚴得很,沒點真本事可混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