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繩怎麼絞得過金絲線?就快扯斷了。伸手去解,可已絞成死結。修逸不耐,從她袖中抽出匕首,往那團死結裡一挑。金絲線斷,珠玉散落在地。
司空見慣的東西,他懶得撿:“好了。”把匕首丟還昭昭,翻身上馬要走。
昭昭望著他,忍不住問:“下次什麼時候?”
修逸淡淡垂眸:“為何這麼想跟我學箭?”
“因為機會難得。”昭昭神采奕奕,一字一句道:“你說枯骨堆出的一將功成不值得稱頌,我聽到的卻是你功業蓋物,無數次在千軍萬馬中,一箭射殺敵軍主帥,他們說你是世所僅有的箭術天才,丟開出身也高貴的王侯……我想像你一樣威風厲害。”
她一撒謊就這樣,說比唱還好聽,修逸嘲道:“巧言令色。讓你把從前哄男人的習氣改掉,不知從哪又染上攀附權貴的諂媚氣。”
他刻薄起來毫不留情,昭昭以為他不肯,還要再說,頭上卻被馬鞭敲了敲。
“你天資一般,我不花大把時間教笨學生。”他說,“十五日內練到一百步,向我證明你自己。”
話落,一人一馬消失於夕陽中。
——
自從以後,昭昭勤加苦練,白日下田乾重活練力氣,晚上常拉袁真去打獵,睡著了都在扣空弦。功夫不負有心人,她力道準心進步飛速,果在十五日內射到了一百步。
這天,兩人在林中碰面。
修逸見昭昭面色倦黯,眼裡卻泛著奕奕的光,想必是為了過關,連覺都不肯多睡。
“射給我瞧瞧。”
“好!”
昭昭準備已久,期間不知來這林子裡練過多少次,把握沒有十成也有七八,當弓搭箭扣弦鬆手,箭矢扎進百步外的樹身,強行杵了會,被風一吹就飄然落地。
昭昭怕他不給過,描補道:“我昨晚側著睡的,壓著肩膀了,有點使不上勁。”
“袖子拉起來。”修逸道。
昭昭捋起兩邊衣袖,只見兩條胳膊腫脹浮紅。再看她的手,上回只是有傷,如今骨節已隱隱變形,顯然是勉力而為留下的禍患。
哪怕是戰場上為了活命的新兵,也不比她這般努力拼命。修逸心中生出幾分欣賞,道:“你很努力,但身子骨還未長成,一百步已是你的極限。”
昭昭聽後並不洩氣:“好老師,力所能及的事我已經做完,今後又該如何?”
修逸搭箭拉弦,聲音平靜:“在我們三十步以內,至少有十隻鳥,聽不聽得出方位?”
昭昭打量四周,入目只有熾豔濃烈的紅,風吹葉動,哪有什麼鳥?她清心靜聽,卻什麼也聽不見,索性一棍子全打死:“東南西北都有。”
修逸松弦,破風聲響起,箭矢向枝繁葉茂處射去,鳥雀來不及躲就中了箭,發出吱吱哀鳴,一聲,兩聲……昭昭見他連發如流,心說這人好快的箭,間隙極短,彷彿不必思考,箭矢離弦後自會聽命追擊。
箭停,四周不斷有落地聲。昭昭見近前枯葉堆裡有東西不斷撲騰,她上前撥開,一隻小雀被箭矢穿透尾羽,將箭矢一拔,小雀顫顫撲翅,竟又飛了起來。
昭昭驚詫:“這是什麼奇技?”
“聽風,觀心。”
修逸抽走箭矢,攤開手讓鳥兒飛走:“等有一日你的心無波無瀾,就能聽見風裡所有聲音,花開,葉落,鳥鳴,水流。”
昭昭沒聽過這樣玄的說法,隱隱有些不信。恰巧一陣風來,秋花落葉流轉,紛飛蹁躚如蝶。她抬手一指,問修逸:“若我把你眼睛蒙上,你能不能射中飛花?”
“說不好。”修逸淡淡道,“但可以試試。”
昭昭從袖裡掏出乾淨巾子,折一折,上前矇住他的眼。
離得好近,這人膚色白如淬玉,五官驕矜漂亮,若是性子不這般冷僻,笑起來不知多惹眼……正思索,卻聽他道:“來,我帶你一箭。”
帶?昭昭不知怎麼個帶法。手背忽地一涼,修逸秀氣的手罩住她,毫不費力的一拉,弓便徹底敞開了。
“眼睛閉上。”
昭昭照做,神識陷入昏黑,五感越發清明。
“聽到了什麼。”
咚咚心跳。
“聽不到。”
“聞到什麼味道?”
你身上若有似無的香。
“聞不到。”
“你天資實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