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理!”崔宗之拍案而起,白玉般的面龐因激憤而泛紅,“前一刻還是瓊筵坐花,下一刻竟成鐵窗相對!這般翻雲覆雨,豈是明君所為?”
焦遂的嗓門震得樑上灰塵簌簌落下:“太白兄!此事非你如椽巨筆不能鳴不平!”
李乾在門外聽得心驚肉跳,正要衝進去阻攔,卻聽李白清越的聲音如寒泉瀉玉:“荒謬!簡直荒謬絕倫!”
“太白兄何出此言?”焦遂急得直跺腳,“王帥可是陛下的義子啊!”
“糊塗!高仙芝已斷吐蕃咽喉,正是與大食決戰之時。石堡城牽制我十萬雄師,若不攻克,如何調兵西域?”他目光如電掃過眾人,“王忠嗣抗旨不遵,下獄何冤?”
李乾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嘴角不自覺揚起。這才是他認識的詩仙!不僅有著“天子呼來不上船”的傲骨,更有著“總為浮雲能蔽日”的洞見。
那支寫盡人間風月的妙筆,原來也懂得廟堂權衡。
“說的好!”李乾撫掌大笑,跨步入內。
焦遂如見救星般迎上前:“李老弟來得正好!太白兄他竟......”話到嘴邊卻化作一聲長嘆。這位豪俠怎麼也沒想到,向來狂放的李白竟會站在朝廷這邊。
李乾的笑意更深了,還有什麼比看到李白的成長更令人欣慰?
世人只道詩仙才高八斗,卻少有人點破他在處世之道上的不足。不是李白不能明達,而是天下人只會諂媚逢迎,唯有他李乾敢讓這位謫仙人直麵人情練達這門學問。
“諸位可曾想過......”李乾撩袍落座,“陛下已是仁至義盡?”
“仁至義盡?”焦遂與崔宗之面面相覷,唯有李白微微頷首。
“陛下以萬乘之尊,設家宴、敘舊情、親手斟酒......”李乾的聲音漸漸沉了下來,“這不正是在說:王忠嗣啊,朕這個義父,已經把身段放得不能再低了。”
“可...可石堡城如此難攻,陛下為何偏要王帥去?換個人不行麼?”崔宗之俊俏的臉上滿是困惑,這問題問得天真。
“哈哈!”李白捻鬚輕笑,“宗之啊,待你為人父時自會明白。陛下越是器重誰,越會將最難的事交予他。”
他舉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映著窗外的日光,“就像老農會讓最健碩的牛去犁最硬的田,老將會派最驍勇計程車卒去攻最險的關。”
李乾微微頷首,接過話頭:“正是此理。陛下對王帥,是寄予厚望啊!”
他目光掃過眾人,“你們可曾見過哪位節度使能得天子設家宴相迎?陳玄禮、高力士這些看著王帥長大的老臣,如今不也在埋怨他辜負聖恩麼?”
崔宗之怔了半晌,突然拍案:“險些誤了大事!”
焦遂慚愧地搓著手,“多虧太白兄明察秋毫。”
李乾見時機成熟,話鋒一轉:“太白兄接下來有何打算?”
李白沉吟良久,“此事...我們不宜插手。”這謹慎的回答讓李乾眼前一亮,若是從前,詩仙早該揮毫潑墨了。
“未必不能插手。”李乾突然壓低聲音,“只需如此這般......”
隨著他的低語,李白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最後重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