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馬與砍殺之一笑風雲路

第56章

坐在陪席上的希奧宜嬰和羽誓對著九鈴兒連打眼色,可惜九鈴兒沒有看到。

凱文隆慌忙站起來指著大帳中心的辦公大桌子,緊走兩步迎上去道:“督軍大人,我們還是去前面坐討論吧。”

希奧宜嬰和羽誓也先後站起來,隨聲附和。總不能當眾讓九鈴兒出醜吧。

九鈴兒猶不自覺,連聲招呼童仔和穆扎伊拿幾張牛皮縟子來,直接就鋪在地上,就開始了自己的分析。

凱文隆臉上的表情隨著九鈴兒滔滔不絕的分析,推斷和闡述,變得越來越凝重,越來越敬佩。雖然一年來,九鈴兒在東土戰場上連戰連捷,聲名顯赫,但凱文隆一直不以為然,一個奴隸出身的人,而且腦子還不正常,能用兵如神?恐怕其中另有文章吧?

但現在他親耳聽到九鈴兒對整個艾及特戰局的準確分析,心裡頓時對九鈴兒的才能欽佩不已,印像大為改觀。

“再過些日子,阿塞萊軍整頓好內部糾紛,極有可能主動發起攻擊。所以我還是建議總督大人再等一等,準備得再充分些。只要阿塞萊軍開始行動,就說明他們的主力已經集結完畢,等待我們的將是一場大戰。”九鈴兒慎重地說道,“總督大人面對的是阿塞萊軍的主力,恐怕要承受相當大的壓力。”

凱文隆良久不語,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們和總督大人在一起商議時,也預料到這個情況可能出現。但現在督軍大人卻說,到那時拉齊赫的牽制作用已經不大,難道說叛賊會主動放棄拉齊赫?”

“阿塞萊軍當然不會主動放棄,但他們在拉齊赫不會投入大量防守兵力。如今但阿塞萊軍在薩赫爾城還駐紮有重兵防備我們,而在胡比亞放方向,阿塞萊軍的意圖非常明顯,一戰定勝負,只要擊垮了艾及特官軍的主力,明年他們的日子就好過了。”九鈴兒很堅決地說道,“所以拉齊赫我很快就可以拿下。”

“督軍大人對奪回拉齊赫這麼有信心?”凱文隆狐疑地問道。

九鈴兒摸著下巴上黑黑的鬍渣子,輕輕笑道:“請凱文隆大人回稟總督大人,只要阿塞萊軍開始攻擊行動,我們隨時可以拿下拉齊赫。”

“好。”凱文隆語調平和地說道,“既然督軍大人這麼有把握,那就太好了。我這就回去回稟總督大人。”

九鈴兒和希奧宜嬰,羽誓三人愣了。

“大人,你連晚飯都不吃嗎?”希奧宜嬰急忙問道。

“是呀,難得見到大人,我還有許多問題準備求教……”羽誓也連忙湊過來。

凱文隆立即搖手打斷了幾人的話,“阿德拉姆已回到胡比亞很久了,以他的才智和威望,很快就會平息阿塞萊軍中的混亂局勢,他隨時可能進攻我們,軍情緊急,身不由己啊。請諸位多多諒解。”

九鈴兒脫口讚道:“大人為國為民,不辭幸苦,往返奔波,連飯都顧不上吃一口,實在令人敬佩。”

凱文隆無奈地搖搖頭,低聲說道:“叛賊亂我卡拉德,塗炭生靈,一日不定,寢食難安啦。”

隨即他望著九鈴兒說道,“我們日盼夜盼,終於盼到督軍大人你率部西進,總算有希望了。”

九鈴兒趕忙擺擺手,謙虛了幾句,然後說道:“大人既然一定要走,我就不留了。只是有件事麻煩凱大人一定要替我轉告總督大人。”

“督軍大人請說,下官一定轉達。”

“艾及特方面已經送來兩批糧草,但戰馬的飼料明顯偏少。東土騎兵的後續部隊馬上就要趕到,飼料的需求量將劇增。”九鈴兒說道,“我們為了加快部隊的行進速度,糧草輜重一般都是用戰馬馱載,如果部隊全部集結到位,大約有兩萬多匹戰馬。所以……”

凱文隆吃驚地睜大眼睛,想說什麼,但隨即又咽了回去。

“馬上解決飼料的事。還有什麼需要嗎?”凱文隆想了一下,點頭問道。

九鈴兒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大人,你知道去年和今年,東土都遭受戰禍,各地稅賦極度匱乏。以往宮廷每年都是從艾及特賦稅中調撥兩億錢補充東土財政,但這兩年因為打仗也就沒有調撥了。我們計程車兵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拿到軍餉了,不知道這次總督大人能不能臨時幫我們解決一點?”

希奧宜嬰和羽誓立即交換了一個驚喜的眼神。督軍大人的腦子根本沒有壞,而且還好使得很。這個時候向艾及特要錢,真是絕妙好時機,哈哈!高!

九鈴兒也是沒辦法。提扎已經向他提過好幾次缺錢了。部隊人數雖然沒有增加多少,但陣亡的將士都要發放撫卹,部隊的開支越來越大,已經入不敷出了。

繳獲的阿塞萊軍戰利品一部分給了侯森富勒格,尤其是最值錢的糧食,都給希奧逸夫送走了。剩下的雖然也不少,但都是武器和貴重財物,一時間也賣不掉,變不出錢來。

上次向督察雅爾遲汶要軍餉,還給雅爾遲汶回書斥責了一頓。雅爾遲汶說你繳獲了那麼多戰利品,怎麼會沒有錢?我還沒找你上繳呢?你是不是太貪心一人獨吞了,擔心我上書彈劾你。

九鈴兒苦笑不得,他冤啦。

凱文隆剛剛對九鈴兒的幾絲好感頓時煙消雲散。他嚴肅地望著九鈴兒,面色不善。

“督軍大人,我看你計程車兵有一半以上都是庫蠻,他們是不需要發軍餉的。你剛剛打了幾個勝戰,全殲了叛賊十八萬人,怎麼連幾千個士兵的軍餉都發不出來?莫非……”凱文隆輕輕撫摩著自己的鬍鬚,眼睛裡露出幾絲嘲諷之色,意思是東西莫非都給你獨吞了。

九鈴兒眉頭皺了起來,他望著凱文隆,疑惑地問道:“外族士兵不需要發軍餉?誰說的?”

凱文隆冷冷一笑,不屑地說道:“他們本是蠻夷,頑冥不化,都是一幫野人,下賤之種。他們屢屢犯我卡拉德邊境,殺我卡拉德子民,個個都是窮兇極惡之徒。我大卡拉德帝國以仁義治天下,向來不趕盡殺絕,一直對他們善加安撫,甚至允許他們內遷我卡拉德帝國境內,繁衍生存。他們受我卡拉德帝國徵調,從軍殺敵,那是天經地義的事。發軍餉?誰說能給他們發軍餉了?他們是賤民,你知道嗎?要他們死他們就得死,要他們趴著他們就不能站著,他們就是家裡的一條狗,就是畜牲。”

九鈴兒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感慨直言的凱文隆。

希奧宜嬰和羽誓大驚失色,想出言制止可又怕說得不好被凱文隆一起罵上。他們擔心地望著九鈴兒。這麼說外族士兵,和罵九鈴兒本人有什麼區別。

凱文隆意猶未盡,還想說下去,羽誓立即插嘴道:“凱文隆大人,軍餉的事也就是我們大人的一個提議。如果艾及特府有困難,可以……”

“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在我和你家主子說話的時候亂插嘴,一點規矩都沒有。這都是你家大人教的?”凱文隆絲毫沒有客氣,立即張嘴斥罵道。

羽誓頓時氣血上湧,一張臉憋得通紅,眼睛瞪得多大,不知說什麼好。希奧宜嬰趕忙伸手拍拍他,示意他不要再說話了。

大帳內的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凱文隆面無表情,繼續說道:“蠻子士兵不發軍餉,這是規矩,這是我大卡拉德給他們的恩賜。能夠讓他們從軍,就已經是他們莫大的榮耀了。如果你說他們也拿軍餉,那就是督軍大人虛報人數,冒領軍餉,我可以向艾及特總督大人如實稟告此事。”

“這次在侯森富勒格全殲阿塞萊軍十八萬人,我計程車兵個個都立了大功。按你這麼說,這戰不但白打了,我的部下還全部白死了。”九鈴兒忍住怒氣,極力壓低語調問道。

“這些蠻子賤種還不如那些阿塞萊叛賊,死絕了更好,我卡拉德東土就不會受到入侵了。”凱文隆毫不在意,冷冰冰地說道。

“但是沒有他們,這個戰怎麼打下去?”九鈴兒問道。

凱文隆嗤之以鼻,連連冷笑。

“喲!督軍大人,沒有他們,這個戰就打不下去了?我卡拉德帝國就消滅不了一群叛賊?那去年呢?去年我們的情況比現在更糟糕,但我們不是照樣消滅了上百萬的叛賊。你難道離開了庫賽特蠻子就不會打仗了嗎?”

這次連希奧宜嬰也忍不住了。“凱文隆大人,你有權利決定這件事嗎?總督大人授權給你了嗎?我們家大人就是讓你問一下,你為何這麼尖酸刻薄,說了這麼多廢話?你懂不懂規矩,你這叫犯上,你知道嗎?”

凱文隆頓時感到自己圖一時痛快,失言了,神色有些尷尬。隨即想起來什麼,大聲說道:“九鈴兒現在不過是代理督軍,官階和我這艾及特總督府的文書官相差無幾,談不上什麼犯上吧。犯上的我看倒是你這個尚未開化的假蠻子。”

希奧一姓本是遊牧民族,內遷東土已經兩百多年,早已同化。凱文隆這麼直白的罵他是個假蠻子,自然是侮辱他了。希奧宜嬰白臉頓時變紅,再也忍不住,大喝一聲,一躍而起,腰中戰刀呼嘯而出,摟頭剁下。

九鈴兒本想發火了,可沒想到平時文質彬彬的希奧宜嬰脾氣最大,率先跳了起來。他驚訝地看著希奧宜嬰一刀剁下,一時間感覺非常解氣。

凱文隆身手敏捷,翻身躲過,長劍出鞘,飛速刺了過去。希奧宜嬰的功夫自然高出他太多,再劈一刀,凌厲的刀風衝著凱文隆的腦袋就去了。

羽誓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道:“凱文隆大人,你的劍術比你的嘴上功夫差多了。”

凱文隆到了此時依舊嘴硬,大罵不止:“一群東方蠻子,下賤刁民。囧蛋!快來援手。”

站在大帳門口的童仔和穆扎伊目瞪口呆,傻了。幾個大人剛才還說得好好的,一轉眼,裡面就打起來了。

隨著凱文隆喊聲剛落,童仔和穆扎伊就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大吼,兩人一愣神的功夫,一個白衣大漢飛步而入,手上戰刀帶起一股強悍的風雷之聲,衝著希奧宜嬰的後背就剁了下去。

九鈴兒大吃一驚,就著坐勢一腳踢起面前的火盆,身形跟著飛躍而起。

那個大漢的戰刀眼見就要剁到希奧宜嬰的背後,突然看到一蓬火光飛速射來,躲無可躲,不由地再吼一聲,硬生生剎住身形,就勢剁在呼號而來的火盆上。

隨著一身巨響,霎時間火光四射。接著他就看到一隻腳,一隻穿著牛皮戰靴的腳,狠狠地踹在他的胸口上。

大漢慘嚎一聲,身形倒飛而起,飛出了大帳。希奧宜嬰一刀劈斷凱文隆的長劍,感覺心中稍稍解氣,隨即連退幾步,舉刀而立,怒視對面踉蹌而退的凱文隆。

羽誓坐在地上,還在大笑。

九鈴兒一腳踢飛了趕來救援凱文隆的那個大漢,怒氣得到發洩,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

凱文隆毫無懼色,兩眼似乎要噴出火來。

帳外傳來一陣打鬥聲,轉瞬即止,接著童仔和穆扎伊就拖著剛才那個白衣大漢走了進來。

“凱文隆大人,你如此侮辱東土戰士和我的手下,是不是太過分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貴族精英”九鈴兒冷冷地望著凱文隆,譏諷道。

凱文隆大聲回道:“所謂貴族精英,不畏權勢利誘,不甘墮落流俗,榮耀大於性命,信仰終身相隨。豈能與爾等野蠻之人相提並論。”

九鈴兒總算見識了這什麼鬼精英。他慢慢走到案几之後,突然明白了凱文隆的話,也明白了凱文隆的心思。自己和部下們都是東土蠻子,沒有什麼高貴出身,也沒有讀過什麼書受過什麼教育,自然給這些有錢有勢有地位有學問的人瞧不起。不論自己和部下們立了多大軍功,在他們這些人的眼裡,都是應該去殺,去死。

就像圖裡亞多斯說的,這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這天下本來就是他們的。農夫們辛苦一年,所有的收穫都是主人的,最後連飯都吃不飽,只能餓死,死了主人連看都不看一眼。戰士們戰死沙場,他們還認為死少了,死絕了才好。天下的道理就是這樣,天下的律法就是這樣。自己的這些蠻族兄弟衝鋒陷陣,血染沙場,最後不但沒有功勞,反而連個最起碼的尊重,最起碼的平等待遇都沒有。不給軍餉,死了都不給,這是卡拉德帝國的規矩還是卡拉德帝國的律法?賤種?最後就是個該死的賤種。這些人的眼睛難道都瞎了嗎?這些人的心難道都被他們讀過的書矇住了嗎?從高高在上的皇帝到遍佈天下的富豪貴族都是這樣嗎?阿塞萊軍抓到這種人就殺,有什麼錯?推翻這種天下有什麼錯?

九鈴兒苦笑了一下。他突然從心裡湧起一股衝動,一股要推翻卡拉德,重建天下的衝動。

“你們這些蠻種想造反不成?”凱文隆怒視希奧宜嬰,大聲質問道。

九鈴兒理都沒有理他,對童仔、穆扎伊道:“給我打出去,打出轅門。”

童仔和穆扎伊畏懼地看了一眼九鈴兒,趕忙上前架起凱文隆,連拖帶拉把他弄出了大帳。他們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在他們心目中,九鈴兒和他的倪海鐵騎軍都是英雄,凱文隆更是學識淵博的貴族大學士。但今天,凱文隆把他們心目中的英雄罵了個狗血噴頭。難道說,只有加利厄斯這種世代為官出身的貴族子弟才是英雄嗎?英雄還論出身嗎? 希奧宜嬰冷笑一聲,收刀回鞘。“感謝大人救命之恩。今日,帶累大人了。”

九鈴兒揮揮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都是兄弟,不要說什麼見外的話。打得好。兄弟們在戰場上流血流汗,憑什麼給這種偏狂的瘋子辱罵。打得好。”

九鈴兒隨即指著躺在地上的白衣大漢,問羽誓道:“他是誰,竟敢傷我兄弟?”

羽誓趕忙把他扶起來,笑著對九鈴兒說道:“他是無辜的,他哪裡知道這其中的變故。不過他那一刀迅若奔雷,要不是大人救得及時,宜嬰今天就慘了。”

希奧宜嬰心有餘悸地望了他一眼,大聲問道:“你叫什麼?竟敢擅闖中軍大帳。”

白衣大漢被九鈴兒一腳踢得不輕,面色煞白,勉強跪下說道:“下官囧蛋,是艾及特總督府的兵衛隊長。這次奉總督大人之命,一路負責保護凱文隆大人的安全。不知道內中隱情,貿然出手,多有得罪。”

九鈴兒抬頭望向那個大漢,頓時驚叫道:“你說你叫什麼?”

“囧蛋。”

“囧蛋?你叫囧蛋?”九鈴兒奇怪地反問道。

囧蛋也奇怪地望著他,不知道眼前這個彪悍的大漢為什麼不停地念叨著自己的名字。

囧蛋年紀不大,最多十七八歲,身材高大,體態矯健,白面無鬚,濃眉大眼,非常英俊,看上去英氣勃勃而又不失書生意氣。

九鈴兒吃驚,是因為他和童仔一樣,都年輕英俊而武功非常不錯。想起穆扎伊、宜安魎,九鈴兒覺得這地方真是人才濟濟,好像隨處都可以碰到。好地方。

羽誓和希奧宜嬰也仔細看了囧蛋幾眼,暗暗驚訝。這個人的名字取得非常有意思,和相貌反差太大,容易讓人記住。

“你是哪裡人?”九鈴兒隨口問道。

“我是艾及特胡比亞人。”囧蛋恭敬地答道。他武功好,但隨便一腳就能把自己踢飛的人,還是頭一次遇見。不過想想他就是聞名天下的野人九鈴兒,覺得也很正常。

“好地方。”九鈴兒不禁大聲讚道。“宜安魎,童仔,蘇克魯,還有眼前的囧蛋,都是年輕俊傑英雄。阿塞萊!好地方,真是人傑地靈啊”

“你們凱文隆大人性情剛烈,和我們合不來,發生了一點小矛盾。你回去告訴總督大人,軍餉必須按一萬五千人撥給我,立即就撥。”九鈴兒口氣不容置疑,堅決地說道。

囧蛋答應一聲,問道:“督軍大人,還有吩咐嗎?”

九鈴兒沉吟了一下,緩緩說道:“告訴總督大人,倪海鐵騎以總督大人馬首是瞻,絕對不做延誤軍機的事。”

七天後,希奧逸夫和霍剎允帶著部隊趕到拉齊赫。九鈴兒立即召集部下,商議攻打拉齊赫的事。

當天夜裡,索拉信,食指,列吒帶著童仔,穆扎伊以及一百多名士兵離開了大營。

十天後,阿德拉姆率領阿塞萊軍開始發力攻打賈兀沃義安的部隊。官軍抵擋不住,連連後退。

十五天後,白鷺部落和庫吉特部落的一千援兵趕到。九鈴兒立即把庫吉特部落計程車兵全部安排到可薩近衛隊。白鷺部落計程車兵補充到希奧宜嬰的部隊,填補上次大戰之後的損失。

倪海鐵騎軍的四部人馬,一萬三千人全部集結完畢。

賈兀沃義安這次另外派了一個總督府軍需部的屬官押運戰馬飼料和軍餉趕到了拉齊赫。賈兀沃義安寫了一封書信,特意說明艾及特財政困難,這批軍餉還是艾及特地區各地的貴族富豪們捐助的。希望九鈴兒接到補給後,立即開始攻擊行動。關於凱文隆的事,隻字未提。

九鈴兒立即當著那個總督府軍需部屬官的面,把軍餉全部發了下去。那個屬官是個老官吏了,他一直認為九鈴兒要這筆軍餉事要挾艾及特,中飽私囊。他萬萬沒有想到九鈴兒一次性把它發了個乾乾淨淨,一子都沒留下。整個大營的戰士收到軍餉立時歡聲雷動。

“督軍大人為什麼自己不留一點?”他很奇怪,九鈴兒怎麼自己不拿一份。

“部隊明天開始攻打拉齊赫城,再過段時間還會攻打薩赫爾城,也許我會死在兩軍陣前。”九鈴兒輕描淡寫地說道,“我要這玩意幹什麼?打仗靠士兵,沒有士兵們奮勇殺敵,什麼戰都打不贏,所以我一直記著一件事,就是隻要有錢,馬上就把它們發給士兵。這就是士氣。”

那人立即問道:“明天就進攻?”

九鈴兒用力地點點頭,“明天。”

============ 晴朗的天空,驕嫩的太陽,潔白的浮雲,滿眼的黃色沙丘,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的寧靜安逸荒涼。

衛扎伊站在拉齊赫城樓上,面無表情。

伏擊倪海鐵騎失敗之後,蘇克魯一言不發,帶著主力部隊趕到胡比亞去了。現在整個拉齊赫城只有自己率領的這五千人馬,薩赫爾城還有樊伊利爾率領兩千人馬。雖然部隊不多,但守城不同於攻城,這些人馬已經足夠了。

倪海鐵騎在拉齊赫城外耀武揚威了兩天便偃旗息鼓了,沒有任何準備攻擊的跡像。據城外的流民回來說,敵人主力都跑穆索姆城去了,天天在穆索姆演練什麼步騎聯合攻擊的戰術,好像沒有攻城的打算,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看到他們從後方運來一具攻城的器械。難道倪海鐵騎放棄了? 從胡比亞傳來的訊息非常不好。阿塞萊軍首領塔拉斯因為補給問題沒有得到徹底解決,他的部隊至今還遲遲沒有開撥到戰場。加西拉市政官芬里爾聞知賈兀沃義安的部隊步步敗退,趕忙前往賈邁耶城援救。賈兀沃義安得到援軍之後,立即發動反攻,又把阿塞萊軍打得步步後退。阿德拉姆的部隊現在已經退到胡比亞了。由於阿德拉姆的威信和蘇克魯的實力,阿塞萊軍各部首領雖然暫時俯首聽命於阿德拉姆,但他們內部之間的矛盾根本沒有得到解決,各支部隊之間缺乏真誠的信任和默契的配合。如今阿塞萊軍的形勢越來越嚴峻,長此下去,恐怕要出變故。

由於阿塞萊軍和官軍再度開戰,大量的流民無處安身,只好一路向東北流竄趕到暫無戰火的拉齊赫方向。流民已經達到了幾萬人。餓死、病死的流民屍體隨處可見。

衛扎伊命令手下在拉齊赫城裡和城外各設了十個救濟點,上午和下午各煮一次稀粥救濟災民,儘量減少百姓的死亡。這也是阿塞萊軍唯一可以幫助他們的。

“大人,早上的稀粥已經沒有了,但至少還有一半人沒有吃到,難民們在城裡城外吵嚷不止,怎麼辦?”負責救災的放糧官急步跑上城牆,跪在衛扎伊麵前說道。

衛扎伊收回遠眺的目光,苦笑一下道:“你說怎麼辦?我能有什麼辦法?”

“大人,再放一點糧出來吧。最近這幾天流民蜂擁而至,越來越多,那點糧食根本不夠吃啊。”放糧官低聲哀求道。

衛扎伊慢慢蹲下來,望著放糧官痛苦的面孔,無奈地說道:“一旦官軍攻城,就不是一天兩天的問題,而是幾十天,幾個月的問題。到了那個時候士兵們吃什麼?吃土度日嗎?”

“大人,這樣下去,城裡城外要死上幾萬人的。大人,你忍心嗎?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窮人,都是一樣的。”放糧官大聲叫道。

“不行。”

衛扎伊硬梆梆地丟下一句話,頭也不會地走下了城牆。城門洞下,街道上,到處都是逃難的流民,一個個衣裳襤摟,飢腸漉漉,老人的哀叫和孩子的哭聲令人慘不忍睹。

衛扎伊心裡一陣陣抽搐,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要開倉放糧。但他的確沒有這個權利,也沒有那麼多糧食。

“把他們都趕出城,都趕走。”衛扎伊突然回過頭來,對身後的侍從們叫道。

侍從們驚呆了。

“大人,把他們趕出去,會有更多的人被餓死。大人……”一個大膽的侍從大聲叫道。

“命令士兵們立即散到城中各處,把流民全部趕走。”衛扎伊冷冷地看了那名侍衛一眼,不帶任何感情的又說了一遍。

“大人,你這是要他們死啊。”一個年紀較大的侍從跟著叫道。

“如果現在官軍來攻城,這麼多人擠在城裡,連搬運武器的路都找不到,怎麼守城?”

衛扎伊沉默了一下,繼續說道,“也許,我們活不了幾天了。”

侍從們默然無語。

薩赫爾城突然之間陷入了瘋狂之中。城中計程車兵無奈地驅趕難民,城中的難民自然不想出城。在城外,沒有衣物,沒有食物,不死才是怪事。城裡頓時沸沸揚揚地鬧了起來。城外的難民一聽說阿塞萊軍士兵要驅趕他們,擔心阿塞萊軍士兵隨時關閉城門,大家急急忙忙往城裡擠去。白天到城外,主要還是想弄碗稀粥喝喝,都擠在城裡,更喝不上嘴了。一時間,城裡城外,城門下,街道上,無處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吵鬧聲,嘶叫聲,震耳欲聾。

守在城門處計程車兵害怕被憤怒的流民打死,都退到了城牆的樓道上。時間不長,城門就被完全堵死了。城外的人要進來,城裡的人被驅趕著要出去。隨之通往城門的幾條街道都被人群堵了個水洩不通。難民被擠的無處容身,開始順著樓道往城牆上爬。

守城的阿塞萊軍士兵開始還拿著刀槍準備阻擋,但隨即就被洶湧的人群推的連連倒退無法立足。人流突然找到渲瀉口,立即從城門的兩邊迅速往城牆上爬去。再不離開城門,估計要被擠死了。城樓上漸漸地站滿了難民,而且還在不停地往兩邊城牆上延伸。

阿塞萊軍士兵面對手無寸鐵的難民,徒呼奈何。吃不飽已經沒有辦法了,現在連晚上待在城裡睡覺都不允許,還怎麼活啊。

突然,城外的難民像發了瘋了一樣,從幾百步之外的山崗上,平地上,沒命地呼號著,奔跑著,四散而逃。他們看到城門的入口處被死死堵住,掉頭又沿著城牆根狂奔而去。城門附近的難民有的因為恐懼,雖然莫名其妙,但也緊隨其後狂奔而去;有的茫然失措,痴呆呆地望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地面開始在顫慄,地上的黃沙開始在抖動,遠處,隱隱約約傳來越來越大的轟鳴聲。一杆火紅色的野人大旗伴隨著突然飛起的滿天黃沙衝入人們的眼睛。

衛扎伊坐在書房裡,看著樊伊利爾派人送來的文書。樊伊利爾帶著兩千人馬守在薩赫爾城。由於樊伊利爾錯誤的誘敵方法,直接造成了巨蜥峽谷伏擊行動的失敗。蘇克魯沒有怪罪他,甚至連一句責罵都沒有。蘇克魯仰天長嘆一句話不說,便離開薩赫爾城。樊伊利爾守薩赫爾城,衛扎伊守拉齊赫城,都是他事先安排好了的。他自始至終不說一句話,神情沮喪。樊伊利爾很痛苦,一直自責不已。

衛扎伊被一陣由遠而近,飛奔而來的腳步聲驚醒了。他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心臟頓時跳了幾下,接著又跳了幾下。衛扎伊自嘲地笑了。仗打得越多,膽子也就越小了。

“大人,倪海鐵騎打進來了……”衛兵的吼聲穿過院子,透過窗戶,衝進衛扎伊的耳中。

衛扎伊頓時腦中一片空白,呆住了。他的耳中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只有自己心臟的跳動聲清晰可聞,一下一下,就像戰鼓聲一樣,沉重而渾厚,聲聲重擊在心裡。

他的侍衛像受驚的野馬一樣,“轟”的一聲撞開房門,帶進一陣風沙衝了進來。

“大人……”

衛扎伊麵色蒼白,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手中依然拿著那捲書卷。

“大人……”

“大人,九鈴兒帶著騎兵大軍突然出現在西城門。當時我們正在驅趕流民,城裡城外一片混亂,根本沒有防備。現在他們已經殺進西城了。”

衛扎伊好像沒有聽到一樣,低頭看著手上的東西。

“大人,快走吧,我們現在還來得及撤出去。”

衛扎伊再次抬頭看了他一眼,緩緩說道:“你們逃吧。我太累了,太累了。”

============ 九鈴兒站在拉齊赫城樓上,望著城裡城外的流民,聽著悽慘無助的叫喊,心都在滴血。打仗,這就是打仗的後果,這就是阿塞萊軍揭竿而起的後果。這種場面難道就是阿塞萊軍願意看到的,是阿德拉姆喜歡看到的嗎?九鈴兒真的覺得無法回答。圖裡亞多斯的憤怒,凱文隆的蔑視,不停地在他的腦海裡翻滾。參加阿塞萊軍的人是因為窮,因為不公正,因為自己是賤種,所以要反抗,要戰鬥。而剿殺阿塞萊軍的卡拉德官軍是對的嗎?是公正的嗎?那麼為什麼有的人生下來就高貴,就富有,就可以為所欲為;而有的人生下來就下賤,就貧窮,就遭受凌辱。天下的人為什麼不一樣?為什麼富有的人可以盤剝貧窮的人?為什麼有權有勢的人可以任意蹂躪宰殺下賤的人?難道人還沒有生下來就已經有了貴賤之分嗎?

九鈴兒不明白。他自己就是奴隸,他知道貧窮是什麼,下意識裡他認為阿塞萊軍沒有做錯什麼。

但現實是殘酷的,阿塞萊軍並沒有用什麼有效的手段來改善這一切,相反,他們就像蝗蟲一樣,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用極其血腥殘忍的手段毀去這一切。結果窮的人更窮,欺壓他們的人更加兇狠地拎起屠刀,肆意的宰殺。

阿塞萊軍因為仇恨而暴力毀滅,既毀滅了自己,也毀滅了敵人,更毀滅了這個不公正的天下。而最後承擔這個毀滅後果的,卻是無辜的百姓,千千萬萬的賤民。

阿塞萊軍的做法對嗎?它的確是對的。它報仇了,它洩恨了,它報復了不公正的老天。錯嗎?它的確也是錯的。它所有的收穫,都是建立在千千萬萬百姓的痛苦之上,建立在無辜百姓的生命和血淚上,它和敵人一起把無數的百姓推向了災難更加深重的黑暗,沒有盡頭的黑暗。

阿塞萊軍準備了十幾年時間,預謀已久,為什麼沒有一個透過暴力而改善百姓生活的辦法,卻只有透過暴力而毀滅一切的手段呢?溫吉德,阿德拉姆都不是一般人,才智武力都很超群,為什麼就沒有想到這一步?還是想到了卻沒有時間做?大概是敵人太狠了,根本就沒有給他們時間和機會。想想加利厄斯殺了他們二十多萬人,自己,也殺了他們十幾萬人。想想凱文隆那張剛毅倔犟的面孔,那種根深蒂固不可動搖的思想,想想天下又有多少像凱文隆一樣的權貴官僚,富豪貴族。任阿塞萊軍有三頭六臂,也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九鈴兒突然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能力改變眼前的這一切。阿塞萊軍上百萬人都無力撼動這個不公正的蒼天,自己又能幹什麼?自己就是人世間的一粒塵土,一粒隨風而逝的塵土,一粒渺小而又沒有任何作用的塵土。百姓也罷,阿塞萊軍也罷,貴族官僚也罷,卡拉德帝國也罷,和自己又有多大關係。九鈴兒突然之間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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