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斯落寞的看著遠處烏懷特的聯軍大營,問九鈴兒道:“不知道他們還打不打了?”
“一定會打的。他們雖然損失了合努佔的二千多人,但並沒有傷筋動骨。他們還有時間,還會找到援兵。等他們喘過氣來,恢復了士氣,進攻的時候就到了。但我們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如今整個要塞還能活蹦亂跳的,全部加起來我估計一千人都不到。在這城牆上並排站成一排,都排不到那一頭。如果援兵不到,我們的形勢的確非常危險。”
吉米斯嘆了一口氣,沒有做聲。
“隊長,我們會活下來的。你一定能回家看到小妹歐米娜的。”九鈴兒趕忙安慰他道。
吉米斯從懷裡掏出那個精緻的小盒子,看了又看,十分捨不得。“我和歐米娜的命非常苦。”
吉米斯突然說道,“我歐米娜從小就是孤兒,父母都被庫賽特人殺了。我靠著給尤利俄斯家族種地打雜放牛趕車,妹妹則靠幫人縫補漿洗艱難度日。我要是死了,她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怎麼辦?”
九鈴兒搖搖頭。他看著吉米斯,不好打斷他,於是陪著他在城牆上慢慢地走著,默默地聽著。
深夜的寒風吹在身上冷冰冰的,風裡還帶著一股股樹木的焦糊味道。科瑞尼亞塞上空的帝國雙鷹旗和尤利俄斯家族的孤鷹旗在夜色裡飛舞,發出巨大的“啪啪”聲。明天,明天還會平靜嗎?九鈴兒望著城外隱約可見的敵方聯軍大營,獨自想著。
九鈴兒已經升任中隊長了。因為沒有士兵,他和吉米斯兩個光桿司令就負責夜裡巡視城牆。
虎猛這一次是深夜裡回來的。烏察罕和呼魯那格趕忙把他接到大帳內。自從合努佔全軍覆沒之後,兩人的關係明顯得到了改善。戰爭不是兒戲,容不得半點私人感情。這時候最重要的就是團結。
“卡拉德人可有增援?”虎猛問道。
“目前在城牆上看到的還是西喀尼斯的旗幟,沒有其他的戰旗出現。”烏察罕回答道。
“現在我擔心的就是卡拉德人的援軍,一旦他們及時趕到科瑞尼亞塞,我們這次行動就算失敗了。”虎猛擔心的說道。
“我們的援軍在哪?”呼魯那格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三天後就到。大元帥安排在奧多赫的援軍已經是用最快的速度趕過來了。因為輜重需要同時運到,所以時間上稍稍遲一點。”
“我們等援軍來了進攻,還是從明就開始進攻?”烏察罕一聽援軍來了,心情立即好了起來。
“明天就開始打吧。這幾天士兵們已經恢復了士氣,各個都滿腔憤怒,要殺上科瑞尼亞塞為闊勒帖特部的勇士報仇。”呼魯那格接過話,惡狠狠地道。
“士兵們求戰的情緒的確很高。這幾天,幾個千夫長,百夫長都跑來請戰。我看可以立即發起進攻,連續攻擊,一連攻它三天。援軍一到,正好一鼓作氣,拿下科瑞尼亞塞。”烏察罕一臉的興奮,他雙手激動地比劃著,氣勢洶洶地說道。
虎猛笑起來,“一切聽大王的。”
“那你可還有什麼要說的?”烏察罕知道虎猛在極力維護他的權威,所以說話總是很好聽。但虎猛打仗的確有一套,有些作戰細節還是需要他說清楚一點好,自己也好好學習一下。
“雖然我們非常意外的損失了合努佔的二千多部隊,但卻沒有白白損失。合努佔部隊完成了我們預訂的任務,而且徹底完成了。現在我估計西喀尼斯手上已經沒有預備部隊了。在最初的兩天裡,我們親眼看到,他在觀山樓上的損失不會少於三四百人。所以我們以現在的五千大軍猛攻科瑞尼亞塞,幾天打下來,他的防守部隊恐怕也所剩無幾,不夠我們援軍吃了。”
“我們要打得快一點。距離我們到達科瑞尼亞塞已經六天了。按道理,離它最近的墨塔基亞應該派出援兵了。”呼魯那格在一旁補充道。
“大人說的對。但墨塔基亞的援兵不足為慮,一個小小的城鎮,能夠派出多少人來。兩百人已經不得了了,而且還都是守城的步兵,沒有什麼戰鬥力。”虎猛不再意地說道。
“今天早上,我們還是兵分兩路。大人派一個百夫長,帶三百人,在北部塔倪西斯山多插旗幟,假冒兩千人攻打觀海樓。做做樣子就可以了,主要是牽制觀海樓上的卡拉德守軍,不要讓它加入到主城牆戰場上去,同時給他們增加點壓力,讓他們知道我們援軍到了。”
“現在科瑞尼亞山的溫度高得就像一個火爐,觀山樓也是。所以科瑞尼亞塞的右翼已經徹底報廢了。卡拉德人的正面防守失去了右翼支援,但對於我們來說,也是完全丟掉了側翼遭到打擊的顧慮。我們可以放開手腳,強攻科瑞尼亞塞的右翼城牆,一直把它打垮為止。”
第七天。烏察罕率領大軍到達科瑞尼亞塞城下的第七天,烏察罕再次開始了攻城大戰。雙方士兵在城上城下殺得難分難解。烏懷特人和庫賽特人在恐懼和悲傷過去之後,流淌在他們血液裡的兇猛和好戰,很快激發了他們對卡拉德人更加強烈的仇恨。
幾十年以來,甚至上百年以來,卡拉德人對草原騎馬部落的政策除了征伐就是殺戮,或者必要時刻,如利用賄賂讓首領們反目成仇,或使用一瓶毒藥除掉日益強大的可汗,但彼此間的仇殺時間遠遠多於和平時期的友好時間。這之間的是是非非,對對錯錯,又有誰能夠說得清。殺,除了殺就是殺。
庫賽特人的可汗兀兒渾統一草原諸部以後風向就變了,特別是阿爾石南,帝國的各種計謀對他毫無用處,甚至拒絕帝國提出的和親聯姻。他要殺卡拉德人,要入侵卡拉德帝國。這是每個外族固有的觀念和對待卡拉德帝國的態度。即使暫時和親了簽訂一個簡單的協議,那也是因為實力不夠,需要時間蓄積力量,準備下一次攻擊。沒有那個外族的大首領會想到要和卡拉德帝國永世和好。因為卡拉德帝國從來就沒有停止過開疆拓土的腳步。只要有機會,卡拉德帝國就會殺進草原,殺上高地。遊牧部落世世代代都仇視卡拉德人,根深蒂固。
九鈴兒雙手高舉一塊大石頭,狠狠的對準正在飛速上爬的敵兵砸下去。今天就這樣砸石頭,射箭,和其他士兵一起抬著巨大的擂木往雲梯上扔,已經不知道重複多少回了。雙方士兵都有一點失去理智。從早上打到下午,連吃飯都是一邊跑,一邊往嘴裡塞。
敵人在幾個點上實施了突破,成功登上了城牆。雖然很快就被打了下去,當對守城士兵計程車氣來說,是個不大不小的打擊。
北面觀海樓上計程車兵劍拔弩張,非常緊張的和輔牆外的敵人對峙著。雙方不時的互相射箭,敵人還在射程之外的山上挖土裝袋,好像要展開大戰的樣子。
西喀尼斯聽到彙報後,雖然懷疑是敵人的牽制行動,但他也不敢肯定,只好要求防守觀海樓計程車兵們小心在意,但也無法顧及支援其他戰場了。
當敵人撤退的號角吹響時,城牆上的卡拉德士兵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難熬,血腥的一天總算結束了。卡拉德守軍損失慘重,面對瘋狂的敵人,防守方兵力薄弱的弱點一覽無遺。雖然說不至於馬上出現危急,但敵人如果天天這樣猛攻,要不了幾天,防守方士兵折損大半之後,主城牆就一定會失守了。卡拉德守軍再次折損將近百名士兵,中隊長一名。
西喀尼斯望著西邊墨塔基亞的方向,嘴裡不停的嘟嚕著。他在祈禱卡拉德守軍援軍趕快到來。按時間推算,如果不出意外,席隆尼亞的援軍應該在三四天之後趕到了。但距離自己最近的墨塔基亞小鎮和科雷尼亞城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派援軍趕來呢? 第八天,一如既往,烏察罕,呼魯那格督陣,士兵們發動了潮水一般的進攻,大有不拿下城池誓不罷休的氣勢。這一天更多的敵人衝上了城牆。聯隊指揮官烏昂吉帶領五十個武功高強計程車兵,就像救火隊員一樣,哪裡出現了危急,哪裡就有他們廝殺的身影。
九鈴兒看到聯隊長烏爾斐死了。烏爾斐待人和善是他特別喜愛的上司,他喜歡看到那張笑眯眯的臉。烏爾斐也喜歡九鈴兒,他一看到九鈴兒就笑,總要和他說上半天的話。烏爾斐被敵人一刀砍中胸口,整個人都橫飛了出去。九鈴兒救不了他。他眼睜睜的看著烏爾斐被砍死了。九鈴兒無力的叫了起來。他雖然大發神威連殺四人趕到那個殺死烏爾斐的敵人身邊,準備為他報仇,但更多的卡拉德士兵趕在他前面,把敵人剁成了幾大塊。九鈴兒跪在烏爾斐身邊,欲哭無淚。
第九天,戰鬥的慘烈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敵人真的是瘋狂了。他們架起了更多的雲梯,更多計程車兵投入到戰場上,他們不休息,輪番攻擊。烏察罕和呼魯那格好像也有一點失控,他們拿著戰刀,竟然站在城下一百五十米的地方督戰。士兵們最後一點力量都被各自的首領榨了出來。他們不再想到生死,他們的頭腦裡只有榮耀,只有科瑞尼亞塞,只有上官的怒吼聲。
督軍西喀尼斯渾身浴血,黑黝黝的鋼槍咆哮著,在敵人中間往來如飛,翻滾飛騰,拼命蠶食著敵人的生命。主城牆右側,聯隊指揮官烏昂吉和他的部下們帶著所有計程車兵全部投入到激烈的搏殺之中。敵人蜂擁而上,太多了,已經沒有人還有時間砸石頭,滾擂木,只能在城牆上和敵人肉搏了。主城牆左側的聯隊指揮官遲艾汀帶領著部隊,尚能勉強應付局面,那是因為他這一側不是敵人的主攻方向。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一兵一卒可以支援右側的戰場。
天黑了下來,敵人緩緩退回到大營裡。城牆上,城牆下,到處都是屍體。卡拉德守軍士兵疲憊不堪,一個個坐在血跡斑斑的城牆頂上,享受著難得的休息。
西喀尼斯望著烏昂吉,遲艾汀,三人默然無語。部隊的損失已經達到了不能維持整個城牆的防禦了。現在能夠站在城牆上繼續作戰計程車兵,只要五百多人了,這包括觀海樓上的兩百名士兵。右側城牆的防守士兵在敵人連續三天的猛烈攻擊下,只剩下了八十多人。明天要塞就有可能被敵人攻破了。
“大人,敵人的損失也非常巨大。看他們撤下去的部隊,不會超過兩千人。我們損失了一半,他們也損失了一半多,大家在人數上還是基本上平衡的。”遲艾汀緩緩說道。他在安慰西喀尼斯,也在安慰自己。
“是呀,大人。烏察罕的部隊損失非常大。明天他不可能再把攻擊面全部鋪開了,他也只能選擇重點攻擊的辦法。如果是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他攻擊部位重點防守。明天還是可以支撐過去的。”烏昂吉嘶啞著聲音說道。
“敵人的援軍馬上就要到了。”西喀尼斯輕輕地說道。
遲艾汀和烏昂吉目瞪口呆。
“大人,你有什麼依據嗎?”遲艾汀遲疑了一下,問道。
“烏察罕不計後果,不計死傷地進攻,恰恰暴露了他後面有支援。像他這麼打下去,他的部隊馬上就會消耗得乾乾淨淨。他又不是白痴,把自己人拼光了,一樣好處也沒有,他會做這麼愚蠢的事嗎?”
“我們怎麼辦?”烏昂吉望著躺滿一地計程車兵,無奈的問道。
西喀尼斯啞口無言。他能有什麼辦法?沒有支援,沒有士兵,這戰沒有辦法再繼續了,馬上就要完結了。
“我們會成為卡拉德的罪人。”西喀尼斯悲哀地說道,“尤利俄斯家族的子孫後代都要替我們背上這個永遠都抹不去的恥辱。”
就在這個時候,西邊科瑞尼亞平原的方向傳來了密集的鼓聲。城牆上計程車兵先是愣住了,隨即爆發出了震天價的歡呼。
援兵,眼睛都盼穿了的援軍終於來了。士兵們突然之間興奮起來,他們高聲歡呼著,一窩蜂的湧到城牆內側,向西邊期盼的看去。
一個全身披掛,手執大刀的騎馬軍官突然出現在科瑞尼亞塞的廣場上。士兵們再次高呼起來,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從一聲接一聲的吼叫裡得到了極度的釋放。西喀尼斯的臉色則突然就由狂喜變成了悲痛,一種極度失望的悲痛。
西喀尼斯極力壓制著心中的憤怒,大聲問說道:“冊吉爾,墨塔基亞城的援軍為何今日才到?”
“回大人,城裡的人一聽說蠻子打過來了,紛紛外逃,墨塔基亞大亂啦。鎮長大人為了維持墨塔基亞的治安,只好把支援一事一拖再拖。下官已經是連夜趕來了,路上一點時間都沒有耽擱。士兵們連續走了一百多公里山路,非常疲勞,希望大人能讓他們休息一下。”
西喀尼斯望著廣場上計程車兵,搖搖頭,問道:“你們來了多少人?”
“回大人,兩百三十二人。”冊吉爾看到西喀尼斯失望的臉色,趕忙補充道,“大人,我們鎮長大人已經竭盡全力了。鎮上所有能拿刀的都來了,就連給大人燒飯的伙伕,看守西城門的提扎老頭,都來了。實在是找不到人了。現在整個墨塔基亞,也就鎮長一個人帶著幾個不走的百姓在看著城門。”
西喀尼斯沒有說話,心裡非常感動。他緩緩的拉起半跪在地上的冊吉爾,輕輕說道:“帶他們去休息吧。”
九鈴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卡拉德帝國還有這麼老計程車兵。
提扎是老頭子,他抬頭挺胸,站得筆直。他很瘦,中等個,花白的頭髮,翹翹的山羊鬍子,身上的甲冑已經非常陳舊了。
九鈴兒遲疑了一會,問道:“您老多大年紀?”
“回大人,六十二了。”
九鈴兒這次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突然發怒了。難道卡拉德帝國壯年男子都死光了嗎? 他左右看看,突然對著冊吉爾的背影大叫起來:“這位聯隊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冊吉爾趕忙跑過來。他看到提扎,馬上明白了。他笑起來:“大人,您大概不瞭解情況。這個提……”
九鈴兒打斷了他的話,怒氣沖天地說道:“我卡拉德帝國的壯年男子都死絕了嗎?他這麼大年紀應該在家抱孫子,而不是來打仗。”
“大人……”冊吉爾還想解釋什麼,被匆匆走過來的西喀尼斯攔住了。冊吉爾是墨塔基亞小鎮的護民官負責小鎮的防務,領的是聯隊長一級別的薪資。平時也就帶著手下管管治安抓一下各種飛馬搶劫或攔路發財的“綠林好漢”,當然也幫助鎮長大人處理一些小糾紛。他手下一直都是一個大隊編制,但根本沒這麼多人。
老頭提扎看到西喀尼斯,突然笑起來:“大人,好長時間沒有見面了。”
西喀尼斯望著他,嘆了一口氣,“你一直還好吧?”
“我結實著呢。總是死不掉,所以到這裡來了。”
西喀尼斯走過去,把他拉出士兵的隊伍,指著九鈴兒問他道:“這小夥子不錯吧。”
提扎連連點頭,“不錯,不錯,一看就不是一個好惹的。”
西喀尼斯笑起來,把嘴貼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兩句。
提扎的眼睛隨著他說完話,突然亮起來,“哦,是他。厲害,厲害。”
九鈴兒正在猜想西喀尼斯大人和眼前這個老兵的關係,西喀尼斯已經喊他了:“小子,過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老大哥,提扎老伯,是個四十多年的老兵了。他做過卡拉德帝國四位將軍,五位廷郎將的馬伕。最後一位便是尤利俄斯·提巖將軍。巴爾塔罕德大戰東方軍團全軍盡沒之後,提巖大人兵敗歸來,特意為老伯永久保留了兵籍。老伯戎馬一生,孤苦無依,老了拿一封兵餉,勉強餬口度日,也算是卡拉德帝國待他不薄了。”
“那個時候大人還在達努斯提卡做扈從吧。”提扎笑著說道。
西喀尼斯點點頭,“這是九鈴兒,亞特蘭蒂斯·九鈴兒,是個中隊長。將來最有出息的,就是他了。”
九鈴兒趕忙給提扎老伯行了個禮。
提扎大驚失色,趕忙要回禮,被西喀尼斯攔住了,“小輩給你行個禮,是禮貌的事嘛。你不要上城樓了,到主堡去吧。”
提扎馬上就不幹了,“為什麼?”
“你能幹什麼?”西喀尼斯沒好氣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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