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鈴兒面向蜂擁而上的敵人,看著烏懷特和庫賽特那一張張興奮到幾乎瘋狂的臉,他除了飛速後退,沒有任何辦法。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洶湧的河水裡奮力掙扎的情景。他現在就象波濤澎湃的河水中那一片樹葉,無助的隨波翻滾沉浮,隨時都有滅頂之災。
吉米斯和幾個士兵推翻了主城牆後第一廣場中央的幾口大鍋(主城牆和第二道城牆之間是第一廣場第二道和第三道城牆之間是第二廣場),沸騰的油被傾洩到地上,四下流溢。他們抬起尚在燃燒的火桶,丟進了火油裡。火油碰到四散的柴火,“轟“一聲暴燃,烈焰騰空,霎時照亮了整個廣場。
站在城樓上的庫賽特士兵在呼魯那格的指揮下,發出了一次齊射。幾百支箭呼嘯著衝向了夜空,盡數射入了廣場中央的火場。
九鈴兒被大火所阻,只好奮起餘勇,再度殺進敵陣。但他真的就象是一片被狂風挾帶的樹葉,立即就被肆虐的狂風吹得暈頭轉向,隨即就被人流裹挾著,繞過廣場中央的大火,向主堡奔去。
九鈴兒看到了吉米斯。吉米斯趴倒在地上,向空中揮動著求助的雙手,痛苦的叫號著。大火正慢慢的逼近了他。九鈴兒只覺的自己象是一堆被點燃了的乾柴,渾身都被怒火燃燒了起來。他嘴裡發出一聲象野獸一般的嚎叫。他殺向了火場,一步步向吉米斯靠去。九鈴兒渾身浴血,砍翻了擋在自己面前的最後一個敵人,縱身跳進了火海。
大火已經燒到了吉米斯的身上。九鈴兒雙手托起吉米斯,怒吼一聲,將他扛到自己的肩上衝出了火海。他一手抱住肩上的吉米斯,一手掄刀,嘴裡的吼叫已經不成人類的聲音了。他突然衝進了敵兵中間。敵人看到一團火從後呼嘯而來,紛紛閃身讓開,任由這個披頭散髮的瘋子一路殺了出去。這個瘋子一開始就是他們的死神,戰都快打完了,他還沒死。和他照過面的都被他殺怕了。讓他跑吧,反正他很快也要死了。
吉米斯忍受著錐心一般的巨痛,竭盡全力,嘶啞著聲音對九鈴兒叫起來:“答應我,你要照顧歐米娜一輩子,一輩子。”
九鈴兒瘋狂的跑著,“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
“你……發誓……”吉米斯的聲音越來越弱,越來越小。
“我發誓!”九鈴兒用力吼起來。
“我發誓!”九鈴兒感覺到吉米斯死了。他瘋狂地奔跑著,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他神經質地一路叫喊著:“我發誓,我發誓……”
九鈴兒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主堡下。主堡的巨型城門緊緊的關閉著。九鈴兒心如死灰,已經毫不關心自己的生命。他放下吉米斯,奮力拍打著他身上的火苗。
“吉米……斯!吉……米斯……”九鈴兒將他抱進懷裡,大聲叫道。吉米斯被七八支長箭自背後貫胸穿透,已經死了。他的手裡緊緊的抓著那個精緻的小盒子。小盒子已經被吉米斯的鮮血浸透了,染紅了。
這時背後的巨型關門發出巨大的“吱嘎吱嘎……”聲,關門在開啟。
迎面跑來的上千敵人看到關門有開啟的跡象,無不齊聲高吼,加快了奔跑的步伐。關門在慢慢開啟,越開越大。突然,跑在前面敵人的腳步慢了下來。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吃驚的盯著城門裡面的第二廣場,全然不顧那個坐在地上的九鈴兒。
西喀尼斯欣慰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他被提扎老伯馱到了主堡後,便看到席隆尼亞督察法戎和科雷尼亞市政官盧澤斯,兩位大人率領的三千大軍正源源不斷的快速透過第三道城牆的城門陸續在第二廣場上集結列隊。他聽到了如雷的戰鼓聲。他知道,科瑞尼亞塞不會失守,又要回到卡拉德人的手裡了。
主堡的城門完全開啟。裡面的第二廣場上點燃了上千支火把,把漆黑的夜照得亮如白晝。第二廣場上密密麻麻排滿了全副武裝計程車兵。在佇列的最前面,在城門正中央,站著一個身穿布衣又瘦又幹的老頭,他看上去非常憔悴,但精神很好。他腰間掛著一把長劍,手上舉著卡拉德的雙鷹戰旗。
庫蠻聯軍計程車兵們停住了腳步。他們驚呆了。他們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們不明白卡拉德帝國的援軍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科瑞尼亞塞。
主城牆城樓上,呼魯那格和他計程車兵們還在縱情歡呼!城樓下,烏察罕坐在地上,正和虎猛商量著如何攻佔主堡。科瑞尼亞塞的廣場上,擠在後面計程車兵還在狂呼亂叫。主城牆的城樓上,牛角號聲響徹雲霄。主堡上,戰鼓聲驚天動地。
法戎手中戰旗前舉,回首高叫:“孩子們,隨我奪回科瑞尼亞塞,殺啊……”
後邊計程車兵齊聲高吼:“殺……啊……”
老頭法戎第一個衝進了科瑞尼亞塞第一廣場。身後計程車兵們猶如下山猛虎,高舉武器,吼聲如雷,象雪崩一樣,挾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義無反顧的殺進了敵人陣中。
九鈴兒跪坐在地上,痴呆待著望著眼前的一切,他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路過的法戎狠狠的踢了九鈴兒一腳,“孩子,站起來跟著我,我們奪回科瑞尼亞塞,殺啊……”
九鈴兒連滾帶爬,從地上站起來,隨即就被身後的洪流挾裹著,身不由己的向敵人衝去。
主城牆城樓上的牛角號聲霎時間從空氣中消失了。呼魯那格和士兵們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一時間,他們還不能從勝利的巨大喜悅中驚醒過來。
烏察罕和虎猛跌跌撞撞的爬上石階,睜大了雙眼。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啊。
“撤。立即撤退。”虎猛大聲叫道。
“不。”烏察罕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珠,凶神惡煞一般瘋狂地叫道:“拼了,和他們拼了。”
“大王,人拼光了,佔了這麼一座石頭城有什麼用?撤。”虎猛心急如焚,大聲喊道。
此時主城牆城樓上的呼魯那格早已經毫不猶豫的命令手下吹響撤退的號角,全軍撤退。士兵們從震駭中驚醒過來,象潮水一般退下城樓。
法戎高舉戰旗,一步一步堅定的走在隊伍中間。他雖然不會武功,不能在第一線廝殺,但他覺得自己的行為可以鼓舞身邊勇敢的戰士們,激勵他們奮不顧身,奮勇殺敵。他是皇室成員,全名法戎·佩特洛斯。他是靠逐漸累升至席隆尼亞督察的。法戎為官清廉、公正仁和,政績顯著,深得民心。周圍的戰士們自覺的把他圍在中間,不讓一個敵人靠近他們的督察大人。長箭從黑暗中不時射來。走在法戎前面的戰士不躲不讓,寧願自己中箭倒下,也不讓一支箭射到法戎身邊。
法戎望著不斷倒下的戰士,他的心在滴血,他揮舞著戰旗,鼓起全身的力氣高呼著:“孩子們,為了卡拉德,殺啊……”
越來越多計程車兵透過主堡下的城門,湧進了科瑞尼亞塞第一廣場,鋪天蓋地的殺向敵人。卡拉德帝國士兵氣勢如虹,殺聲震天。庫蠻聯軍計程車兵們經過大喜大悲這麼一刺激,情緒低落,士氣全無,加上帝國軍士兵的兇狠阻殺,己方撤退的號角聲又響徹夜空,終於導致了整體的大潰敗。
虎猛帶著五十名士兵站在主城牆樓道的大理石石階最上層實施阻擊,掩護大軍從城牆上快速撤退。世上的事真的是變化莫測。剛才還是卡拉德帝國士兵在遲艾汀的帶領下阻擊他們衝下石階。一轉眼,就變成了虎猛帶領庫賽特士兵阻擊卡拉德士兵攻上石階。
科瑞尼亞塞主城牆的大門被要塞守軍用土袋從裡到外填了個結結實實,整整6米多厚的土袋,就是往外馱,都要馱上半天。虎猛早就想到了,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打算攻打城門,不但徒勞無功,還會招致大量損失。但是現在他多麼希望那道門能夠開啟。如今他和聯軍士兵們只有一條逃生的路,那就是翻越主城牆,再從雲梯上爬下去。
由於天黑,人多,士兵們心慌,又沒有組織,城樓上下混亂不堪,許多士兵都摔死摔傷了。士兵們都被擠在石階下面,一時間不得上去。衝在最前面的卡拉德士兵與庫賽特烏懷特的阻擊部隊展開了血戰。往往為了爭奪一個小臺階,要付出十幾個士兵的性命。
法戎手上的戰旗被他的手下接了過去。科瑞尼亞塞大局已定,他要去看看在科瑞尼亞塞保衛戰中活下來的人。
九鈴兒第一個衝上城樓。他的戰刀圍著虎猛上下翻飛,逼著他步步後退。虎猛汗水混著血水,溼透了全身。九鈴兒很快就把他逼到了城牆邊上。越過主城牆,就是雲梯。周圍的敵兵瘋狂的吼叫著,都要衝上前來攻佔這些個逃生的位置。大量的卡拉德士兵踩著戰友的屍體,已經衝上了城樓。
九鈴兒突然轉身,大吼著,揮刀迎上了周圍的其他人,完全不管背後的虎猛。虎猛突然明白過來,他一個翻身跳上城牆,迅速逃走了。
九鈴兒隨即背靠城牆,牢牢佔據了有利位置,再也不放過一個敵人。對著虎猛,他下不了手。虎猛是穆勒剋大元帥的心腹,是阿達庫·魯姆·亞特蘭蒂斯老伯的好朋友,他無法下手取他的性命。殺了虎猛,老伯一定會罵自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沒有老伯,也就沒有自己的今天。九鈴兒決定放虎猛走。這樣,老伯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不會罵自己了。
呼魯那格站在城下很有大將風度,他不停的命令號角手吹號集結部隊。這個時候不能亂,要穩住,要給士兵們信心。不就是攻城失敗嗎,又不是部落全族給人殺光了,慌什麼慌。
時間不長,驚魂未定計程車兵們,慢慢恢復了自信,不再有剛才那種大難臨頭的恐懼感。逃到城下計程車兵們開始在牛角號的指揮下,重新集結。城牆上,陸續有士兵逃下雲梯。
烏察罕躺在地上,面色蒼白。九鈴兒的那一刀實在太霸道了,傷的他非常重。
虎猛情緒低劣,極度沮喪。攻打科瑞尼亞塞的人馬前前後後達到了一萬一千人,在損失了幾千人之後,竟然連科瑞尼亞塞的磚頭都沒有撈到一塊。他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他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對穆勒剋。
呼魯那格命令部隊準備射箭。他的手下懷疑自己聽錯了,轉頭望向自己的首領大人。
呼魯那格劈頭就給了他一馬鞭。頓時,進攻的牛角號聲撕開了漆黑的夜幕,再度在科瑞尼亞塞城下響起。
“傳令,把這裡所有能射的箭,全部給我射上去。”呼魯那格冷冷地說道。
“大人,上面還有好幾百兄弟沒有下來。”他的手下再一次懷疑自己聽錯了,張口驚呼起來。
呼魯那格這次沒有打他,而是望著城樓上人影紛飛的慘烈戰場,苦笑著,指著靠在城牆上的幾百架雲梯,悲傷地說道:“他們逃不出來了。”
雲梯上一個人都沒有。城牆上,一千多名帝國軍士兵把幾百個沒有來得及逃走的聯軍士兵包圍了起來,雙方正在激烈地廝殺著。九鈴兒靠在城牆根上,疲憊不堪,有氣無力的望著面前血腥的戰場。
呼魯那格放聲大吼:“放……,連續齊發……”
將近兩千多名逃出來計程車兵,懷著無比強烈的仇恨,站成整齊的佇列,朝著科瑞尼亞塞城牆上,射出了發洩心頭憤怒的一箭。長箭在漆黑的夜裡呼嘯著,飛進了黑暗,飛上了城樓,射進了一切接觸後可以刺進的地方。
城牆上頓時陷入了混亂。卡拉德士兵有作鳥獸四散而逃的,有連滾帶爬躲到城牆根下的,有順勢躺倒在地把屍體頂在自己身上的,有慌里慌張望樓道處狂竄準備逃到要塞內的,也有視死如歸舉刀和敵人糾纏殺在一起的。但逃跑的速度遠沒有長箭的速度快。一批接一批的長箭根本就沒有間歇的時候,象狂風暴雨一般,猛烈的傾洩在科瑞尼亞塞城樓上。沒有生命可以逃過。城樓上的人就象一刀刀割下去的韭菜,一排排的先後倒了下去。
九鈴兒看著眼前這可怕的一幕,狂笑起來。他想死竟然沒有機會。他一直都在殺人殺人,怎麼這一下他卻坐在城牆根下,長箭射不到的地方。他要和他們一起死去,活著,就是殺人,被殺,生活已經沒有意義。
九鈴兒掙扎著支撐起身體,準備爬到猛烈的箭雨裡去。突然,他看到吉米斯的那個精緻小盒子,被吉米斯鮮血染紅的小盒子。他一時間呆住了。
庫蠻聯軍計程車兵當天夜裡把所有戰死士兵的遺骸掩埋在塔倪西斯山腳下,然後帶著傷兵,大量攻城器械,輜重物資,緩緩撤走了。他們在損失了將近九千人之後,慘敗而歸。
呼魯那格的最後一擊,重重打擊了士氣高漲的卡拉德軍援軍。堅守城池十天,全軍覆沒也不過就是一千八百人。但呼魯那格兇悍的最後一擊,卻令卡拉德軍瞬間死傷慘重,加上在廣場上的損失,三千援軍在不到一個小時之內就折損了一千多人。烏懷特人和庫賽特人的兇悍深深震撼了卡拉德軍。
科瑞尼亞塞保衛戰終於結束了。
第二天,九鈴兒被人在城樓上推醒。他望著那張笑眯眯但非常陌生的臉,一時間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要睡覺。
“你是聯隊長黑斧子嗎?”那個帶劍的中年大漢問道。
九鈴兒搖搖頭。面前的大漢體格魁梧,中等身材,濃眉大眼,三綹細長的鬍鬚,一張方方正正的臉看上去優雅又不失威猛。
那人看到九鈴兒搖頭,遲疑起來。他仔細看了看,然後再次推了推倒頭睡下的九鈴兒。九鈴兒極力睜開沉重的眼皮不解的望著他。
“你是大隊長黑斧子嗎?”
九鈴兒堅決的搖搖頭。
“那你是中隊長黑斧子嗎?”
九鈴兒腦子裡一片空白。他低頭想了一會,才想起來聯隊長烏爾斐告訴過他,自己是中隊長了。不過沒有幾個士兵,烏爾斐晚上要他帶人在城牆上巡邏。
他衝著那人不好意思地一笑,點點頭。
“我奉席隆尼亞督察法戎大人之命,請您到主堡去,有要事商談。”那人客氣的躬身行禮,大聲說道。
九鈴兒一時轉不過彎來,茫然的看著他,問道:“閣下是誰?”
“在下希奧逸夫,是督察大人的兵事助理。”希奧逸夫非常客氣的回道。
九鈴兒看對方一直不溫不火,細聲慢語,彬彬有禮,而自己這個樣子實在是非常沒有禮貌,趕忙站起來給對方回了一個禮,“我叫亞特蘭蒂斯·九鈴兒。大家都叫我黑斧子。”
希奧逸夫笑起來,他的眼神裡流露出對九鈴兒的敬佩之色。兩人隨即一起往主堡走去,路上隨便閒聊。九鈴兒發覺希奧逸夫性情溫和,為人也特別的謙虛謹慎。
主城牆上,雙方士兵的遺骸已經連夜掩埋,許多人在擦洗地上的血跡,修復破損的城樓。廣場上,更多計程車兵在打掃戰場。昨夜第一廣場中央的大火把地上燒黑了巨大的一片。
“這位大人,你知道我們還剩下多少人嗎?”九鈴兒輕輕地問道。
“整個科瑞尼亞塞邊軍就剩下你一箇中隊長以上的軍官,還有兩百三十二名士兵。其中重傷號就有兩百多人。整個要塞守軍已經被打完了。”希奧逸夫傷心地說道。
九鈴兒不做聲了。
“督軍大人……”
“昨天夜裡過世了。督軍西喀尼斯他的傷勢太重,醫護們也沒有辦法了。”
九鈴兒來到主堡跪在地上,渾身上下血跡斑斑,散發出一股濃烈的腥味。
兩位大官趕忙讓他起來。科雷尼亞市政官盧澤斯看上去非常和善,他首先把九鈴兒誇獎了一番,然後把他介紹給席隆尼亞督察法戎。
九鈴兒看他就是昨天踹了自己一腳的老頭,有些吃驚。一個地區督察這樣的大官穿一件布衣服,一雙布鞋,當真是夷非所思的事。
九鈴兒重新下跪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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