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

第562章 送烏行(12)

至於具體傷亡,在三方最高戰力直接對決的情況下,只要沒有大將折損,那也只能大略去猜,關西軍死傷更多,更明顯一些罷了

然而,戰爭這個事情,如果能被人精密控制,那簡直就是個玩笑。

此時此刻,伏牛山上已經殺紅眼的三方基層軍士,與已經意識到局勢發展的中高層,委實無人能夠想到,就在數百里外,分戰場的勝負已經發生了某種微妙的傾斜。

彼處,雙方在第一時間就在融化了不少積雪的田野中陷入到了進退不能的尷尬場景。

但是,這畢竟是剛剛過年,而且是第一天升溫,指望著冰凍三尺一日融化,未免可笑……故此,隨著日頭偏西,土地竟然慢慢的重新堅硬起來,騎兵們在不顧惜戰馬的情況下,居然漸漸恢復了一定的機動能力。

這讓所謂的爛仗重新恢復了某種可能。

之前停止了行動,躲在汝水下游遠端的秦寶開始帶領自己那一百踏白騎,再度嘗試用偃旗息鼓的方式從田野的遠端繞到後方,對尚師生進行斬首。

但是,局勢比想象中變化的更快。

秦寶剛剛繞到已經在田野中不知道延伸了多遠的戰場遠端,對方的援兵竟然到了。

來將打著一個“薛”字旗,兵力不多,兩三百騎的樣子。

坐在河堤上觀戰的尚師生看到斷掌的薛亮打馬引旗幟過來,明顯不滿:“如何只有薛太保一人?”

薛亮無語氣急:“尚老將軍問我?你不該在襄城郡郡治內與汝水南側的我,還有伊闕的李尚書成犄角之勢嗎?如何輕易過了大留山?”

尚師生被問的一懵,旋即尷尬掩飾:“是我弄錯了軍令,以為是要去襄城縣呢!”

薛亮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長呼了一口氣,連連搖頭,卻強壓下這個,轉而詢問戰況。

“不分勝負,主要是午間相遇,田野下面化了雪,成了泥淖,衝不起來,不然老夫早就親自上陣,把劉黑榥斬殺了。”尚師生自知理虧,聞言便有些小心,但還是藏著些躍躍欲試。“不過現在地面又重新硬起來,一會或許可以衝過去,薛太保來的好,待會助我!”

薛亮沒有吭聲,而是先翻身下馬,也看了一下局勢,卻在瞥了眼身後那兩百騎後直接搖頭:“劉黑榥如何這般好殺?那張姓旗據說是張公慎,據說為人謹慎有度,也不是什麼易與之輩……老將軍,趁這個機會,咱們收攏部隊,一起斷後往回走吧!回到襄城郡中,你在汝水北,我在汝水南,老老實實等元帥回軍便是。”

尚師生一時悶悶不應。

另一邊,劉黑榥看到對方援軍抵達後眼睛都直了,因為他也呼叫了援軍!

沒錯,劉黑榥自詡的後手並不是秦寶和踏白騎,這些已經在他隊中,如何當面說“還有後手”?而且援軍數量雖然不多,卻頗有實力,領兵的赫然是被人稱為“小指揮”的登州總管程知理。

想想也是,河南大戰,能招來的兵力都招來了,登州哪怕多是後備營,也該把程知理及其直屬營頭叫過來參戰才對。唯獨登州太遠,而且程知理需要先協助轉運登州來的物資,所以才來的這麼晚,先去見了柴孝和,一直到昨日才與收集戰馬的劉黑榥等人相見。

雙方約定,步騎混合的程知理順著潁水外側、背靠著滎陽走,劉黑榥等人是騎兵,順著更深入敵境的汝水走,走內側,兩軍相互並行,一起往伊闕方向進行軍事掃蕩,這樣遇到敵人也能方便相互支援。

結果呢?

現在自己一馬平川的援軍未到,對方隔著汝水的援軍卻到了,這程知理怎麼回事?還能不能好好做個大頭領了?

他都能想象到已經繞到戰場遠端的秦寶此時有多無語。

思考再三,不敢擅自離開官道上指揮點的劉黑榥派出了一名傳令官,告知偵查結果,兩百騎、薛字旗,同時,自家援軍沒有任何動向,讓秦寶自己決定是否繼續突擊斬首。

秦寶很快給出答案,他準備等等,如果對方沒有撤退的意思,他就嘗試進行突擊,薛字旗大約是薛亮或者薛萬論兄弟之一,並不能有效阻止他;反之,若是對方很快撤退,那他並不建議追擊,而是應該儘快確定援軍動向,避免新的麻煩。

劉黑榥自然同意,他已經想好了,不管這一戰結果如何,他都要聯合秦寶、張公慎一起在大會上彈劾程知理!

兩刻鐘後,尚師生還是沒有動,而伴隨著張公慎主動製造的混亂,秦寶毫不遲疑的在三百步外發動了突襲。

秦寶加上一百踏白騎,所當者,乃是年邁且沒有上馬還只剩二寶大將尚師生與斷了手掌的二太保薛亮,外加尚師生本人四五十下馬親衛,以及薛亮帶來的兩百騎。

三百步,一旦提速,幾乎是瞬息的功夫,但地面沒有那麼快再度封凍,戰馬也都優劣不一。

不得已之下,秦寶提前開啟了真氣,試圖與其餘踏白騎做個簡單聯結……尚師生真的老了,此時見到那標誌性的真氣,果然慌亂,只在親衛援護下嘗試匆匆上馬,便是薛亮帶來的兩百騎,此時也明顯慌亂,一時間馬匹嘶鳴,人聲擾攘……這一擊應該是要成了。

可是,就在秦寶即將踏上官道那一刻,忽然間,一箭裹著斷江真氣自近處紛亂處疾速飛來!

不是射人,乃是射馬!射的還是馬腹!

秦寶猝不及防,但斑點瘤子獸卻本能一般凌空一躍,並在空中以一種極其誇張的姿態扭動身體,硬生生擦著肚皮躲開了這一箭,卻在隨即落下時整個摔倒……秦寶被壓在下面不說,與身後踏白騎的真氣聯結也斷了。

當此之時,一騎自薛亮部屬中突出,直奔此地而來,儼然是剛剛偷襲之人想要趁機補殺。

秦寶看的清楚,來人竟然是薛仁!

而再度出乎薛仁意料的是,秦寶曉得來人厲害,不顧一切單手持鐧,支撐地面,那斑點瘤子獸竟然也趁機翻身站起,甚至還不顧肚皮上血漬淋漓,當眾跳了一下,接著宛若無事馬一般,馱著秦寶便往薛仁處衝去……好像它才是更主動要報仇那個似的!

河堤上,已經上馬的尚師生遙遙望著這一幕,心情複雜,忍不住扭頭對薛亮來言:“你看這龍駒,這本該是老夫的馬!湊齊四寶,便是我得道的契機,如今反而只剩二寶!”

薛亮無語至極,直接呵斥:“尚將軍,你遲早死在你的寶上!現在趕緊走!遲則生變!”

尚師生無奈,只能協助下令,讓全軍後撤!

此時,薛仁和秦寶已經交手,雖然秦寶真氣特殊,又有龍駒在跨下,但薛仁也有一手好箭術,近則長槍,拉開幾十步便直接引弓,再加上秦寶摔得那一下,兩人竟然是棋逢對手一般,打的不可開交。

另一邊,踏白騎們倒是想協助主將圍獵薛仁,然而隨著尚師生正式下令撤軍,他們也被衝擊,只能儘量留下一些東都騎兵以作補償。

過了片刻,隨著日頭西下,薛仁眼瞅著尚師生、薛亮都已經撤退,也開始且戰且退,一起順著汝水往上游而退。

秦寶等人自然緊追不放。

天黑之前,兩軍一前一後,銜尾遞進,一路抵達大留山。

到了此地,張公慎讓親衛吹響號角,彙集起了其餘兩人,然後直截了當:“日頭不高了,追過大留山,便不好撤退,他們可以撤到郡城內,我們卻沒有立足之地……薛仁在此,委實是意外,我們援軍又沒有動向,不如止步回身。”

劉黑榥點點頭,便要言語,卻不知道想到什麼,張著口,一時沒有合上。

秦寶看著對方,心中微動,然後也鬼使神差一般:“不如再追一追……事情不成的話,我們可以掉頭去東北面的箕山,過轘轅關,去滎陽……”

張公慎覺得莫名其妙,那樣的話固然是能走脫,但要繞多遠,人和馬要多累?而且天色一旦暗下去,哪裡還能指望什麼像樣的斬獲?能有因為天黑路滑摔傷的減員多?

但是,他看了下其餘二將,忽然間也沒有了反對的意思,取而代之的,是試探性的目光。

很顯然,三位被張首席都用內秀評價過的將領,此時一起意識到了一種可能的區域性局勢以及相對應的一種軍事冒險可能成果。

“那就試試!”行軍總管劉黑榥眯著眼睛,下達了軍令。“按照秦二郎的方案走!大不了累一夜,逃回滎陽去!這些日子這般苦都吃了,還差這一日夜?”

其餘二人立即表示了贊同。

伏牛山上,黜龍軍開始大舉撤退,兩萬多部隊,十來個營,多為步兵,現在還有不少傷員,他們可不敢留在這裡夜戰……真要是硬打下去,司馬正先退回去,再集中精銳殺個回馬槍,全軍崩潰了算誰的?

黜龍軍撤退之後不久,東都軍也開始撤退。

坦誠說,無論是哪一方,那些戰前赳赳之人,經歷了一場混戰,大多喪失了之前的力氣和態度,倒是三家領袖,雖然從頭打到尾,卻一直不倒架。

眼看著太陽西沉,身後部隊已經下了山,並且越過了空蕩蕩的向城,張行也帶著主動散去真氣的踏白騎,維持著緊密陣型,順著來時通道緩緩後撤。

司馬正也轉身離去。

但就在張行後撤過一處山坳,被遮蔽了視野時,司馬正陡然回身,也不施展真氣,更沒有動用身外化身,而是撿起戰場上被遺棄的一柄長矛,朝著那個山坳狂奔過去!

山麓上區,白橫秋冷冷看著這一幕,沒有任何表情。

下一刻,司馬正登上山坳,高高躍起,卻見到張行在內,兩位宗師,兩位成丹,數百踏白騎,早已經立定,面朝他嚴陣而立,儼然早有準備。

司馬正心中一驚,動作卻沒有半點遲緩,手中真氣幾乎是爆裂一般綻放出來,然後將長矛極速擲出。

長矛破空,竟然如雷鳴動,直奔黃驃馬的張行而去。

張行紋絲不動,而那長槍飛到跟前十餘丈時,早有長生真氣滾過,隨即黑刀、黑水、狂風一起去卷,硬生生將其從空中拽了下來。

一直到此時,張行方才笑道:“司馬二郎,你還不懂嗎?於我而言,人既城垣,人既甲冑,人既刀槍,你單打獨鬥再厲害,便是修成了個巨靈神,又如何是我對手?”

司馬正一槍擲出之前就已經曉得結果,此時也不管什麼是巨靈神,只張口來笑:“張三郎,你這般得意,自以為萬事在握,何不來東都一會?!”

張行笑的愈發從容:“正要去的!難道還能躲過這一遭?!”

說完,到底是打馬回身,伴著夕陽下山去了,司馬正也從容孤身往另一側山麓而走……倒是山上的白橫秋,早已經面色鐵青,他如何聽不懂這兩個年輕人言語?

司馬正果然已經曉得他自己是甲冑,是遺蛻,而且今日竟已經認定了只有張行可以取他了!

唯獨哀嚎遍野,便是再有不甘,此時也只能忍耐。

天色暗了下來,數百里外的汝水畔,黜龍軍追兵並沒有太急,甚至兩軍主體一直相隔數里……尚師生、薛亮、薛仁等人引著東都最後一支成建制騎兵,終於辛苦抵達襄城郡郡城承修之下。

襄城郡郡城城牆上明顯按照要求有了防禦準備,乃是城牆密佈郡兵,卻不舉火,這說明他們肯定接到了之前尚師生派來的傳令官,可此時卻不敢直接開門,只是要驗證身份。

倒也說得通,謹慎為上嘛。

然而,只剩下二寶的尚師生如何能讓城上官吏這般謹慎?他本人倒無所謂,關鍵是已經天黑,他的數千騎兵在曠野中被人銜尾追擊,若沒有立足之地,那可是真要了命!

於是乎,其人蹬著跟寶甲配套的寶靴騰起,直接落到城門樓上,便要執拿那說話的本郡官吏。

然而,二寶大將剛一出手,卻忽然寒毛直立,單手還在往前伸,雙腿卻已經再度發力,嘗試逃竄了,身上的寶甲更是如刺蝟一般整個綻開。只是那手到底是被藏在暮色中的一名雄壯大漢給捉住,只頂著城門樓的垛口狠狠一摜,便將他從城門樓上摔下,龍鱗寶甲綻開的龍鱗此時成為他痛楚的根源。

這還不算,隨著這一摔,城上竟然一起舉火。

城上舉火之後,遠處數里之外,追兵似乎是早有預料一般,也瞬間舉起了數百火把。

這個時候,城上方才鬆了口氣,一人直接喝罵:“這都什麼事情,你們這邊的地名差點害死我老程!為什麼襄城縣不在襄城郡內?!”

薛仁還要騰起,剛剛去扶起尚師生的薛亮卻已經大駭,趕緊又來抓住此人:“不要亂動,你自己應許的要聽我軍令!程知理是早許多年的知名成丹,你拿他不下!倒是這幾千騎兵是東都最後騎兵,再不走,葬送在城下,如何去見元帥?!”

薛仁到底曉得要害,只按照薛亮要求,趕緊往掉頭往北面繞城而走。

但黜龍軍騎兵此時已經不顧一切奔襲而來,郡城更是在城頭弓弩齊發的情況下四門大開,與之夾擊,已成驚弓之鳥的東都騎兵只不過兩三刻鐘便徹底失了建制與秩序,陷入崩潰。

混亂中,便是薛仁、薛亮、尚師生三人也失了聯絡,很快便見到薛仁騰起,於夜中亂戰,然後便有三個黜龍軍成丹翻騰起來一起去戰他,流光飛梭,年輕強悍如薛仁也狼狽不堪,搖搖欲墜,薛亮與尚師生哪裡還不曉得此人結果?竟不敢亂起,只能裝作尋常騎兵逃散。

然而,尚師生走到一處,跨下稱不上劣馬的戰馬忽然一個趔趄,將他摔倒,本能之下,立即騰起,結果剛一騰起,之前被程知理摔下的四肢胸腹便劇痛起來,復又倉促落下,撫著胸口躺在重新結凍的雪地裡。

過了許久,方才緩過勁來,然後便趕緊去找自己剛剛不知道甩到哪裡的提爐槍,結果剛找到,拄著站起,一股腥風便迎面而來,接著是一聲熟悉的龍駒嘶鳴。

眼見秦寶提一杆大鐵槍騎著斑點瘤子獸過來,已經認命的尚師生不由望天一嘆:“天意如此!我既負元帥,葬送了東都最後甲騎,這槍終於可以贈你了!”

ps:簽了一千一,那邊出版社肯定是低估了榴彈怕水四個字的筆畫,給了五個簽字筆全用禿了,我自己又買了倆筆……坦誠說,不累,就是很枯燥,不停的重複,下午到晚上,第二天中午爬起來繼續到傍晚,寫的頭皮發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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