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乃是正月初十,大江兩岸,微微下了場春日小雨。
昨夜一戰,光彩如華,煞是熱鬧,對面松滋城內自然有些流言。但實際,正是因為光彩過於繁盛了,所以關西軍上上下下都還沒有誰確切察覺到韋勝機的下落,就算是有一些高手看到了最後一幕,猜到己方落敗,也都還以為韋元帥在城內修養,萬不敢往最後一步想的。
於是乎,關西軍營中竟然能有序早餐。
另一邊,白有思當然向高階將領們傳達了訊息,但下面的軍士跟對面其實一個心思,都覺得可能是有些勝負,卻萬萬不敢想到勝負已定、生死已決的……不然為什麼之前小半年沒有半點進展?
考慮到淮右盟水軍主力需要下午才能抵達,白有思也乾脆下令一如既往,全營如常,等待援軍一起併發,並制定了援軍抵達後的一個簡單方略。
整個早上,雙方竟然一時相安無事,宛如昨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而到了上午,一個意外的訪客打破了一切的預定計劃——白立本來了。
這位白氏宗族大將在當日得到白皇帝指派來尋白有思後,大膽選擇了南下路線,也就是從當時關西軍控制的南陽西部地區進入漢水通道,然後避開南陽-襄陽城市群,轉而利用自己的修為優勢,單人翻越了襄陽西側的荊山,直接來到了南漳水,最終直下枝江-松滋戰場。
這個路線,得以讓他在短短數日內便抵達目的地。
臨到江北岸,白立本遲疑了一下,最終決定先去見韋勝機,然後再從韋勝機那裡出發以使者身份光明正大去見白有思……理由不言自明,一則是要尊重韋勝機;二則如果不光明正大的話,是有一定被扣留風險的。
而這一光明正大,就正大出岔子來了。
他從上游冒險騰空來到南岸,表明身份,入了松滋,找到相熟的一名中郎將,然後去見元帥韋勝機。
再然後他們就發現,韋勝機不見了?!
關西軍的高階軍官們當然不是傻子,聯想到昨日情形,立即意識到出了天大的事……退一萬步說,韋勝機只是被打傷了,鑽到後面山裡療傷,一時半會出不來,那也不能空懸帥位呀?!
白立本到底是有擔當的,且曉得厲害,他只與帶自己進來的軍官做了關於韋勝機生死的討論。然後再召集營中其他自己熟稔的將領時,便只告訴這些人李定打了東部巫族,現在隨時可能南下,所以韋元帥被緊急召回長安,吐萬長論作為副帥馬上南下來接替,自己則作為天使和一衛大將軍將都督全軍撤回白帝城。
最後,方才鳴鼓聚將,彙集全軍中高階軍官,又說人家韋勝機久戰無功,部隊懸在巴蜀下游耗費日久,陛下已經下旨讓韋勝機與吐萬長論對調……沒有想到韋勝機發脾氣直接走了!
所以,只能由他這個天使和督軍都督全軍先撤回白帝城,等待吐萬副帥。
一番哄騙之後,甭管大家信不信,但到底白立本本人的身份在這裡,軍中階級法在這裡,而最重要的一點是,大家知道韋勝機莫名其妙不在後,大約都曉得“一旦被發現”,白有思就要打過來了,而對面打過來是沒人能阻擋的,所以趕緊走是沒問題的!
於是乎,中午之前,在白立本這個天降神兵的帶領下,此地的關西軍如同南陽那邊一樣,開始了總體稱得上有序的大舉後撤。
這下子,白有思也坐不住了,不待後續水軍援軍抵達,立即倉促發兵。
馮缶帶頭,一位宗師和十餘位新援凝丹一起出動,立即與部分水師隔斷大江,試圖將大英水師盡數攔截在江面,而白有思親自與杜破陣、輔伯石、王厚等人率領部分兵馬嘗試跨江攻城。
白有思一動,黃雲卻再沒有出現,關西軍軍心當即動盪失控。
甫一接戰,便是大英水陸全軍崩潰的結局!
坦誠說,從白有思到謝鳴鶴都覺得有些難以接受,因為若是能再晚一兩個時辰,只要後續水師到了,有了充足的船隻,完全可以一面鎖住對方港口,一面從下游運兵跨江進行陸路攻擊。
到時候,非但是全勝之局,還能把寶貴的船隻給搶到手!
而現在呢?
現在最少有三分之一的敵方船隻因為松滋城更居於上游的緣故,趁著一開始那一撥掛帆直接跑了,陸上更是因為部隊短時間內難以調配過江,使得大英的大量兵馬直接順著陸路往上游逃竄。
不過,這是站在白有思和謝鳴鶴的視角來看,實際上,不要說從關西軍的角度來看了,就連從馮缶這些人看來,都覺得已經足夠摧枯拉朽了。
等到下午淮右盟的水軍抵達後,更是浩浩蕩蕩,直接開始了逆流推進……卡了黜龍軍南線足足小半年的松滋-枝江江心洲對峙徹底宣告結束。
夫復何求呀?
當然,話還得說回來,不能完勝總會造成麻煩,翌日,正月十一,陽光明媚。隨著黜龍軍兵不血刃奪取夷道,前一天未盡全功的惡果開始出現——白立本完全放棄了水軍和大江航道,帶著很難統計但絕對有相當數量的殘兵,從夷道這裡順著清江逃入了清江郡。
於是乎,夷道城內,一個爭論理所當然的出現,是要先追擊他們,還是跟時間賽跑,繼續西進,直接入蜀?!
“我們已經破了韋勝機,他們再來個宗師也不是咱們龍頭對手,反倒是萬一全軍湧入,水道狹窄綿延,白立本這一兩萬人忽然出來,自後方堵塞我們,或者攔截糧道,都是個麻煩。”
“白立本一堆潰軍,自家都沒了糧食,很快就會自散,如何出來截我們的糧?”
“清江郡是一個套筒,裡面是有幾座城的,而且更深處還有不少熟蠻,也能引誘……反過來說,現在直接去打,反而非常容易。”
“現在去哪兒都容易……趕緊入夷陵,過巫峽,奪了白帝城,他們孤懸在外,很快就會自潰。”
“不錯,幾萬潰軍,缺衣少糧,不足為慮,尤其是我們奪了巫峽以後,他們根本無能為……”
“若是他們得到更多支援呢?或者只是幌子呢?”
“什麼意思?”
“那我直說好了。”林士揚終於不耐,扭頭看向了白有思,語氣忽然又變得懇切起來。“白龍頭,我們既然斬殺了韋勝機,擊破了江上之敵,還要繼續西進巴蜀,與此同時,張首席也追擊白、白皇帝往武關去了,今日還有一個新情訊,說是李龍頭已經破了東部巫族……種種事例擺在這裡,便是稚童也曉得,天下大勢已經偏轉……那敢問,操師御跟蕭輝還會繼續對立嗎?敢問所謂南樑上下還會繼續支援我們抵禦大英嗎?我們走後,萬一他們真的往上游過來,只靠周龍頭,果真能抵擋?”
剛剛一直與林士揚爭辯的杜破陣冷笑一聲,本想嘲諷,卻在瞥了座中一人後保持了沉默。
“罷了!罷了!”眼見著白有思也來看自己,謝鳴鶴一聲嘆氣,站起身來。“白龍頭,你們繼續西進,我折回江東便是。”
“謝總管折回去幹什麼?”白有思認真來問。
“想法子勸降他們,至不濟拖住他們。”謝鳴鶴狀若輕鬆。
“沒必要。”白有思正色道。“只要平定了關西,江東之事,不過是我再回身順江而下走一遭的事情。”
“怕的就是這個!”謝鳴鶴苦笑一聲,心中暗道,卻沒有說出口。
“白龍頭所言極是。”孰料,今日才追上來且一直沉默的周效尚忽然開口。“謝總管,巴蜀富庶,而江東和江都那攤子爛事,便是他們想和解,怕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消停的……只要十天半個月,我們大軍越過白帝城,將富庶的巴郡握在手,他們想折騰,加上白立本那一兩萬潰兵一起折騰,也不耽誤我們繼續掃蕩蜀地。至於說我這裡,能守則守,不能守堅壁清野,將船隻、糧草往襄陽送,拖延他們便是。真有萬一,我便棄了荊襄九郡,帶一些兵馬北上南陽,協助張首席攻伐武關。委實不必憂慮的。”
白有思再三點頭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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