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

第566章 送烏行(16)

可謝鳴鶴還是不說話。

這個時候,杜破陣終於嘆了口氣並扭頭看向了謝鳴鶴:“謝總管,有些話你與白龍頭不方便說,我來說便是——你是前日見到韋勝機黃雲似乎當年江神楊斌,卻被白龍頭三劍來破殺,再加上如今這個局勢,擔心若不能處置好江東……或者咱們乾脆一點,就是江東那些人不知輕重,不曉明暗,硬是自己撞上來,到時候萬一是李龍頭、單龍頭這種人來主持局面,不免又會來一輪殺戮,所以才自請回身,想要控制局面,扯一扯他們,是也不是?到底是鄉人嘛!”

謝鳴鶴黑著臉點了下頭。

“白龍頭,你其實已經曉得謝總管心意,但誰也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犯蠢,也不好直接予以承諾,更擔心謝總管此行之安危,不願意他回江東,偏偏又不好阻止,是也不是?”杜破陣繼續來問。

“自然如此。”白有思尷尬點頭。

“那這事情好辦。”杜破陣終於失笑。“兩位,我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你們看,謝總管繼續隨白龍頭西進巴蜀,我跟林將軍一起回江東如何?”

眾人一愣,倒是林士揚眼皮當場一跳。

而杜破陣早已經從容解釋了起來:“我們就說,謝總管請來了馮府君這些人,局勢大變,而白龍頭斬殺了韋勝機後,眼見大勢已定,趁勢奪了我跟林將軍的兵馬地盤,我們無法立足,只能各自去找他們……到了那裡,不就是想法子讓他們內耗,拖延時間嗎?我跟林將軍須不是什麼廢物。”

眾人大多還在沉默,因為他們已經反應過來了,這杜龍頭竟然也憂心自己之前姿態不夠正了。

不至於吧?你淮右盟的根基是跟黜龍幫交織最深的,多少個頭領、大頭領、地方上舵主、軍中護法都是沾著你杜盟主色的,你都開始這樣,讓其他人怎麼辦?

這大江上哪個不是初來乍到的?

“那就這麼辦!”坐在上首的白有思眼瞅著謝鳴鶴朝杜破陣認真一禮,毫不遲疑,一言而定。

正月十一當日下午,幾乎沒有多餘停頓,打著黜龍軍旗號,實際上只有王厚從徐州帶來幾營兵馬算是黜龍軍卻囊括了部分荊襄軍、大量湖南降人、幾乎全部淮右盟剩餘部隊的數萬聯軍,以淮右盟淮上水軍為先鋒、荊襄軍為後衛,果斷扔下了逃入清江郡套筒的韋勝機-白立本殘部,繼續逶迤西進,直撲白帝城。

當然,他們不曉得的是,就在同一日,河北也在進行著一場巨大的進軍行動。

與大江之上集中於一線逆流而上的進軍不同的是,再度被召喚起來的黜龍軍河北主力與一直投入戰鬥的晉北、武安兩個小行臺一起,是按照既定計劃兵分多路,然後同時發動了攻擊:

一自河內循沁水叩長平;二自武安穿紅山叩上黨;三自恆山出井陘叩太原;四自晉北叩樓煩關。

四路兵馬,齊齊來叩晉地,看旗號,徐世英、雄伯南、周行範、洪長涯、王叔勇、徐師仁等黜龍軍方面之任和核心大將都有出現,而且不用想都知道,裡面肯定有疑兵,有偏師,有主力……這種明顯早有準備且規模宏大的攻擊,自然瞬間就讓晉地全線震怖。

而很快,原本在河東坐鎮,此時剛剛奉命準備北上去接管巫族毒漠防線的宗師魚皆羅在往渡口路上就忽然收到了至少來自於其中三處的求援,整個人懵在當場。

他現在該去何處?!

“本不該多問的,但還是留個底吧,徐副指揮準備去哪兒?”

同一日傍晚,鄴城城外,暮色中,旗號明明已經出現在武安的徐世英赫然出現在了一支即將啟程的軍隊中,在一起的還有黜龍軍老牌宗師雄伯南,以及一位主力大將徐師仁,很顯然,前線很多都是疑兵,所謂主力跟偏師是要視情況而定的,至於此時詢問他的,赫然是大行臺掌舵人,扶著佩劍來相送的陳斌。

徐世英本能覺得奇怪,但還是認真做答:“還是要視情況,我們先試試最薄弱的上黨,看看能不能把太原的王懷通跟河東的魚皆羅吸引過來,讓王五郎建功,而他們若不來,我們就直接拿下上黨……當然,若是北面李龍頭過早發起攻擊,肯定是要立即從內線迅速轉移戰線的。”

陳斌點點頭,明顯敷衍。

這下子,就連一旁魏玄定和對面的雄伯南、徐師仁都意識到,計劃已經組織和實施了多日,今天只是發動而已,這位陳副指揮肯定另有想法。

剛剛那話只是個引子。

“徐副指揮、天王、徐龍頭。”陳斌遲疑了一下,決定開誠佈公。“你們此去,咱們不諱敗,或許還要回來,但眼下局勢,說咱們一舉成功,那也不算什麼意外,那到時候,咱們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再見了……有件事情,之前王五郎走的時候,我就私下跟他說了,現在你們也要走,正好魏公也在這裡,我一定要公開說出來。”

徐世英、雄伯南、徐師仁一起拱手,魏玄定也捻鬚側身來聽。

“之前幫裡私下有句話說的極好,不曉得是說咱們幫裡這些龍頭,還是說當日你們建幫時幾位大頭領,說你們其實沒一個好相與,我深以為然。”

陳斌扶著劍,在早春夕陽下言辭謹慎,儼然是不想造成誤解。

“其實,按照我在大行臺這些年的經歷和看法,哪裡是區區這幾人,幫中上下,就沒有誰是個好相與的!

“只不過有的人野心露在外面,有的人藏在裡面;有的人營私手段高明,有的人吃相難看;有的人自詡高門,看不起其他人,卻不想同樣有些人自底下爬上來,素來不擇手段;有些人愚若農氓,一點兵權都不捨得撒開,有些人卻好高騖遠,總是想著一些不著調的前途。

“更不要說還要計較紛爭,你是河北人,我是河南人;你是大行臺的,我是下面地方行臺的;你是建幫元從,我是前魏降人;你是武夫,我是剛剛科考過來的文修……他們相互之間就是不對付。

“你們說對不對?”

“這誰不知道呢?”雄伯南一聲嘆氣。“但大家到底還能團結一致的。”

“這就是要害所在,為什麼咱們黜龍幫能團結一致?為什麼沒有分崩離析?為什麼李樞走了,都沒有引起內亂?為什麼還能做到如今規制,天下在望?”陳斌接上此話,連番發問。

“自然是因為……因為張首席英睿堅決吧?”魏玄定捻鬚言道,語氣卻顯得有些飄忽。

“誠如此言!”陳斌忽然按著長劍揚聲相對。“誠如此言!非張首席,便是有黜龍幫,不過是侷促於河南濟水兩岸,然後要麼一頭栽到東都,要麼跟河北這邊拼的你死我活,最後被大英出關一把卷走!非張首席,便是有黜龍幫,便是越過大河界限,且熬到了今日,也免不了內亂更迭、制度缺損,你來爭,我來搶,一直到今日才曉得建設制度,規範路線,然後依舊免不了被大英一席捲走。”

話到此處,陳斌一手按劍,一手指向在場的幾位龍頭,最後落在自己身上:“諸位……非張首席,咱們幾位莫說聚在一起做事情、伸展志向乃至於廓清天下了,只怕早就在什麼角落裡相互搏名廝殺,成者流竄為他人犬,敗者為路邊骨了,你們誰能否認?”

魏玄定、徐世英、雄伯南都沒有吭聲,只是等待陳斌繼續言語,因為他們已經猜到了對方要說什麼,徐師仁想附和,但其他人都沒有開口,他也只能閉嘴靜待。

“幾位,魏公。”陳斌先掃視了一圈,後落在了身側魏玄定身上。“我曉得五年期限還不足,我也曉得,這個國主不是你自求的,反而是首席本人看不上這個國主之位,還有些要借他身份強化咱們黜龍幫地位的意思……但時日不同,局勢也不同了,若是我們這一回真打到長安,極速大勝下,內外人心都會不穩,而且肯定會有小人投機。”

話到這裡,陳斌復又看徐世英等人:“這個時候,你們若能在長安城外會師,那不管皇帝也好聖人也罷國主也行,都無所謂,反正一定要請首席繼三輝四御之正統,承大位,立天命!不可有半點遲疑!這是私心,也是公務!關係著幫內之承序,關係著大明之穩定!切切不可遲疑動搖!你們三位,能與我做個承諾嗎?”

“說的有道理。”雄伯南點了點頭。“我想過此事的,正該如此。”

徐師仁地位偏低,他強忍著等雄伯南說完,方才趕緊頷首:“正該如此!陳指揮交代的妥當!首席正該應承天命,屬下豈敢不應?!”

徐世英全程面色如常……他一開始就猜到了對方要說什麼,因為他本來就想著自己把這事辦了的,而反過來說,這話既然被陳斌搶了,那自己反而就沒必要過於著急展現態度了。

於是乎,其人本能看向了魏玄定,好像很在乎對方態度一般。

魏玄定原本也很從容,此時看到徐世英狀若顧忌的看了過來,當場雙手一攤:“正該如此!不過要老夫來說,陳指揮也不必過於把此事當做什麼大事,人心向背擺在這裡,你看,咱們五人,出身、職務、經歷、親疏、修為全然不同,不是隻徐大郎一人遲疑嗎?!”

其餘三人齊齊去看,徐世英愣在當場,只覺得陳斌開頭那段話委實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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