黜龍

第570章 送烏行(20)

坦誠說,韓長眉這個時候也意外的產生了其他名將某個階段都會必然有的一個感慨,那就是這些修行者,尤其是宗師、大宗師之類,太過於討厭了。

因為他們的存在,讓正常的軍事佈置和軍事行動產生了極大的邏輯偏轉。

明明有些事情該這麼做的,而且這麼做就行了,但因為這邊有個大宗師要過來,那邊有個宗師要去,就只能強行更改思路,導致一切都變得怪異。

韓長眉的感慨當然是正確的。

實際上,就在此時此刻,例行突入武關道的張行正在當著萬軍之面公開呵斥某位德高望重之人:

“沖和道長,你做此類事,是三輝讓你來做的,還是你自己擅自為之?!若是,你就讓三輝當眾顯聖,告之天下!若不是,那我問你,你曉不曉得,三一正教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今天你可以替白橫秋這種昏悖老孽守家,明日是不是要打著三一正教的牌子鎮壓沒有納夠秋糧的百姓?再往下,三一正教是不是要去長安城裡建立幫會,去找妓女收月例錢?!”

這話罵的忒難聽了,尤其是張首席以那種修為當著兩軍之面進行宣告,可見張行也的確是真發怒了,而站在一側山麓樹下的沖和道長則宛若一個因為兩軍交戰而逃到山上的老農一般,攏著手面無表情來聽。

就好像剛剛大顯神威,一個藍布包裹擋住黜龍軍踏白騎大陣的不是他一樣。

“沖和,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此番撤走,咱們就此罷休,否則的話,三月五月,我們黜龍幫入主長安,三一正教的道統便與你無關了!”張行的聲音再度於明媚陽光下響徹四野。“我們黜龍幫建立大明,暗合日月三輝,合該領這三一正教!”

而沖和還是站在那裡不動。

“撤!”陣中,騎在黃驃馬上的張行等了片刻,曉得沖和還在彼處,忽然扭頭下令。

“首席,我去勸勸。”伍驚風竟然伸出手來試圖阻攔張行,而他的手都是抖的。

這一幕明顯引起了周遭不少人的注意……但很難說大家此時的情緒到底如何,同情居多,還是憤懣難平?

“且回去再說。”張行低聲以對。“這種事情不要在意,若是打天下連這種意外都無,那也太自以為是了。”

伍驚風無奈,其餘人也無奈,只能隨著張行再度越過早已經淪為廢墟的武關,匆匆回到營中。

這一仗,委實虎頭蛇尾,跟之前與白橫秋較勁動輒到半夜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像見到那位沖和道長直接慫了一般,折回之後,軍中自然士氣起伏動盪。

“伍大郎,你現在去找你師父。”張行倒是面色如常,但下令卻極為急促。“立即去,怎麼勸都行,最好能勸走,告訴他,只要現在走,我真的既往不咎……但如果勸不走,一定要跟著他,他去哪裡你去哪裡!明白嗎?”

伍驚風立即應命,匆匆而走。

“單龍頭,準備一支精悍兵馬,明日出擊的時候,無論如何都要有部隊摸到藍田!不指望勝負如何,一定摸到!”張行復又看向單通海。

單通海立即受命稱是。

這個時候,張首席方才掃視所有人:“諸位,你們有在關中認識人的,包括自己下屬有沒有認識那邊人的,無論文武、位置高低,有沒有兵權,只要曉得對方位置的,現在寫信,按照他們的階層許諾反正得待遇……總管、一衛將軍給大頭領,中郎將、郡守給頭領,下面的隊將許諾錢財,縣令許諾升遷……都去寫,趕緊寫,白橫秋肯定不在關中,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哪怕他今晚上就回來,也要賭一把!寫完交給我,登堂入室者我親自畫押,然後想方設法送進去!”

眾人這才恍然,為什麼張首席剛剛交戰,只一個回合,就放棄戰鬥,直接罵人然後撤軍了。

“閻慶和張金樹你們不要寫。”就在營帳內亂哄哄的時候,張行復又喊到兩人。“張金樹,你的任務是調集巡騎、信使,想方設法幫他們把信送進去!閻慶,你要親自走一遭,冒險走一遭河東,讓伍二郎送你去,從弘農翻山過去,他路熟,接著想法子渡河,去勸降此時在河東的敵軍……應該是韓長眉,但也可能是別人!我給你寫兩封信,一封給韓長眉,一封不點名字你帶過去!敢不敢?!”

張金樹還好,閻慶深呼吸了一口氣,方才點頭:“正要這個功勳做大頭領!”

張行不再言語,徑直取出紙筆來寫,與此同時,整個營帳內亂做一團,所有人都在找紙筆,所有人都在焦急討論,相互證詢一些資訊,還有人直接跑出去找人。

局勢紛亂,翌日,黜龍軍再度循武關道進發,自然再度遭遇到了沖和,然而,正如大部分預料的那般,此人僅僅是阻攔張行親自帶領的踏白騎,卻並沒有干涉下方的戰鬥。

黜龍軍其中一支千把人的騎兵,在程知理親自帶領下,直趨藍田,於當日傍晚成功進抵藍田大營。

藍田大營如臨大敵,隨即,明顯嚴陣以待的足足萬眾湧出,朝著這支騎兵反撲出來,早有準備的程知理掉頭就跑,連夜又竄回了武關道中。

但誰都知道,程知理這一擊完成的非常乾脆——兩軍上上下下全都確定了,白皇帝不在關西。

沒錯,黜龍軍就是要告訴關西軍上下,你們的皇帝兼大宗師,現在不在家!

白皇帝當然不曉得後方情形,他已經行程過半,如何能半路停下……實際上,當他經過雕陰,發現了一支兩三千人的不明部隊時,都沒時間下去驗證那是逃亡的晉地部隊還是追過來的黜龍軍。

然而,二月初二,當他抵達榆關,見到了自己的副元帥與靖安中丞之後,卻得到了一個讓人汗流浹背的訊息——李定果然沒有動手。

有戰事,是周行範對白道關的騷擾與攻擊,但委實不夠激烈,因為周行範部數量只有萬餘眾,而且明顯疲敝,更不要說攻擊相當於要塞的白道關了。

至於李定,這廝浩浩蕩蕩抵達毒漠北側之後,停在了稍微偏榆關這一側,然後就開始按兵不動。

不可能是被白皇帝抵達嚇得,也不大可能是被竇尚帶來的三萬隴上新兵嚇的,因為李定此時掌握的兵馬依舊遠在守軍之上,而且從榆關到白道關,不過兩百里,往哪兒打,三日都足夠了。

但他就是從三日前抵達毒漠後完全不動了。

回到眼下,皇帝過來,竇尚跟魚皆羅彙報完畢之後也各自說了一些事情……竇尚跟王懷通大約看法相似都是勸白橫秋趕緊回去,否則長安人心動盪,白皇帝可不只是一個大宗師那麼簡單,他還是皇帝,這點無人能替代;魚皆羅則告知了白橫秋自己的猜測,他認為李定不可能分兵,也不可能真的不進攻,現在結合了白皇帝帶來的情報,那他一定是在假裝停在那裡,暗地裡往白道方向轉運兵馬,然後等待黜龍軍另一隻主力抵達,以絕對兵力優勢攻下白道關。

所以,魚皆羅希望白皇帝繼續送援軍過來。

白橫秋自然曉得兩人說的都金玉良言,只能各自答應,立即折回長安,同時努力再送些援軍來……他都想好了,乾脆放棄河東,讓韓長眉跟王懷通、王臣廓一起北上。

所謂千難萬難總是有辦法的,但是要快。

決心既下,白皇帝只能稍作撫慰,重申了一遍守住三個月就一定反攻的道理,然後稍微飲食,便即刻折回去了。

皇帝來去匆匆,卻不免讓此地尚在靜坐戰的前線指揮官們議論紛紛。

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戰事。

人既走,魚皆羅召集會議,商議軍務——他之前就有猜測,此時得到白皇帝的情報,更是有了這個判斷,那就是李定定是在耍詐,主攻目標就是能聯結晉北的白道關。

對方停在那裡,本質上是在等援軍,並迷惑防禦部隊,讓他們以為是要攻擊榆關。

所以魚皆羅提出,希望立即調整部屬,將主力部隊向東轉移,以備不測。

在場諸將,包括竇濡、陳凌、常負,全都表示認可。

二月初三,夜間,白橫秋折回路上再度經過雕陰,然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繼而獨自一人於夜空中沮喪起來——之前從這裡路過時,明明看到了一支一兩千人的不明兵馬的!

問題不在於這支兵馬是黜龍軍或者逃竄的晉地兵馬,而是他竟然忘了跟魚皆羅說。

什麼叫破綻?這就是典型的左支右絀下的破綻。

更可怕的是,即便是現在想起來了,他也不可能真的留在這山溝溝裡到處去找那支部隊做驗證,不曉得對方去了哪裡,也不能再耽誤時間在路上……萬一關中真降了怎麼辦?

終究是人力難周!

這個事情的打擊,竟然比之前到了榆林發現李定竟然真的按兵不動還要大。

長嘆了一口氣之後,白皇帝只能強打精神,趕緊折向長安。

二月初四日夜,白皇帝來到蒲津,他遲疑了一下,決定趁著夜色再走一遭河東……王懷通就算了,他相信對方的操守,主要是韓長眉,既然要用人家北上支援,總要安撫一二,做個許諾什麼的。

一念至此,其人臨時轉向東面,很快抵達安邑,如他所料,對方還在這裡,並沒有親身進到聞喜。

韓長眉被臨時喚起,見到皇帝,竟然大驚失色,只能再度躬身下拜,五體投地。

白橫秋見此,不由微微皺眉:“韓卿何必如此拘束?你我之間有什麼不能直言相告的?”

韓長眉委實被驚嚇到了,聞得此言,竟然遲疑起來。

這下子,白橫秋終於奇怪,於是眯起眼睛來問:“你真沒有什麼要告訴朕的?”

“陛下。”韓長眉小心翼翼。“臣慚愧……可是陛下來的這般快,臣就算是再坦誠也要被疑的吧?”

“你到底在說什麼?”白橫秋有些生氣了,也委實疲憊不堪。

“陛下,臣委實是今日晚間才收到張行的親筆勸降信,使者是越過弘農渡河過來的,跟長安城和藍田大營那些早三四日便收到信的人不一樣!”韓長眉是真委屈起來了。

白橫秋懵了一下,若非一股真氣自丹田直衝七竅,框住了身形五感,竟差點眼前一黑!

ps:這個月真的到此為止了,活動流程挺密集的,下個月也要結束回來後才能重新開始碼字,希望8月2號大家能在嶽王廟現場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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