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錯綜複雜的迴廊像迷宮一樣蜿蜒,無數個路口交匯又分叉,高高矮矮的人在其間奔跑,意外遭遇後露出或驚愕或興味盎然的神情。
“你是誰?”
“你是誰?”
“你是誰?”
那些人影在遭遇後發出嗓音不同的疑問,有的稚嫩,有的成熟,但語調卻別無二致。
“我是齊斯。”
“我是齊斯。”
“我是齊斯。”
他們用同樣篤定的態度回答,復又湮滅成點點黑色的泡沫,散入被灰影覆蓋的牆壁。
齊斯在迴廊的開端看到了十二歲的自己。
攀登雪山的旅遊團中,一對夫婦領著一個文靜的男孩。夫婦臉上笑容洋溢,男孩卻抬眼望向不遠處的索道,烏黑的眼中不含情緒,陰鬱得像困在古宅裡的鬼。
嫋嫋的鬼影在纜繩上纏繞,十二歲的齊斯目不轉睛地看著,在纜車墜落後,人群的驚呼聲中,他像是看到生日驚喜般露出殘忍而天真的笑容。
記憶中的畫面被重新塗抹了一遭,變得鮮明,但這次齊斯看到了一些過去不曾看見的東西。
金色的藤蔓在陰影中扭曲著向他伸展,似乎是想觸碰他的身形,卻好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攔了似的,極不情願地錯開了他,纏住了護在他身側的父母。
十二歲的齊斯在奔跑,一點點長大,變成十三歲、十四歲、十五歲……
如有實質的黑影伴隨在他身邊,張牙舞爪、惡意滿滿地伸出爪牙。金色的藤蔓在黑影中若隱若現,無數次不死心地來觸他,卻每次都只能纏在他身邊的人身上。
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影被藤蔓拖入黑暗,齊斯朦朦朧朧地記起,那些人都死了,死得很是意外。
迴廊中奔跑著的齊斯長到十六歲,坐在神殿中的齊斯眯起了眼。
他看到一場車禍,零散著屍體碎塊的血泊中,十六歲的他用雙手捂住臉,肩膀顫抖。
他知道自己是在笑,和看到所有血腥場面後的反應一樣,他感到生理性的興奮。甚至由於死的是親近的人,在背德感的作用下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面對死亡都要癲狂。
但他不敢當眾笑出聲來,那會讓他被當作異類看待,引發很多麻煩。於是他假裝難過,假裝在哭。
他演得很逼真,警察們看到了,多管閒事地圍過去安慰他,有幾人倒黴地被金色藤蔓纏上了,成了沉沒在灰霧中的人群的一員。
齊斯放慢了奔跑的腳步,身遭的金色藤蔓越來越多,觸鬚和葉片與他近在毫釐。
灰色的霧氣離析又聚合,搭建成一座潛藏在深山老林中的低矮建築,佈滿尖刺的鐵絲網圍出一塊平地,裡頭來往著持槍的白袍身影。
齊斯認出了,那是他曾困居過一段時間的偽裝成夏令營的邪教基地。
他看到無數鬼影簇擁著他,在他所在的鐵房子中聚集。可惜那時候他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已經不能經常看到鬼怪了,所以對周圍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
一個聲音在耳邊輕笑:“妄圖尋找神明的信徒囚禁了他們的神,多麼像一個荒誕的玩笑。”
“看得出來伱很缺乏幽默感,我一點兒也不覺得這個笑話好笑。”只有十六歲的齊斯態度冷淡,“你是想說,你作為一位神,被囚禁在這兒嗎?”
聲音說:“信仰有毒。”
齊斯不再接話,那時的他對神明之類的存在沒有任何好感。
和他住在同一個房間的小太妹卻像是察覺了什麼,表現得焦躁不安,時不時找他麻煩。
在一次晚禱後,小太妹因為念錯了詞被砸了幾槍託,回到房間後就怪他沒有出言提醒,將他推倒在地,接著便被藤蔓纏住了手腕。
沒有人能看到那些藤蔓,但當天晚上,小太妹就哀嚎著被燒成了焦炭。
那時的齊斯不知道詭異遊戲的存在,自然不知道這位室友死於副本之中。他並不怎麼害怕,反而覺得有趣,湊上去用手戳了戳焦屍的表皮。
幾行文字在他手指觸及的剎那在眼前浮現:
【詭異名稱:永不熄滅的火災】
【備註:死於火災的鬼魂被困於火焰之中,因火焰的存續而繼續存在。為了不走向徹底的消亡,它無休無止地點燃火焰,燒死越來越多的行人。成千上萬新死的鬼魂與它一同維持火焰的存在,使其永不熄滅】
沒有翅膀的神明在齊斯背後凝出虛影,告訴他:“你可以在現實中點燃這場大火,為世界降下痛苦、死亡和災難。”
齊斯眨了眨眼,問:“我姑且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把世界搞得一團糟對我有什麼好處嗎?”
神笑了:“隱藏在人群中的怪物一旦原形畢露,排斥和憎惡便會如影隨形。被螻蟻蚍蜉釘死在火刑架上,或是在盛大的篝火中成為新神,兩個結局你只能選擇其一。”
“說得不錯。”齊斯抓著屍體燒焦的爪子玩,頭也不抬,“你在落難時蠱惑同樣落難的我,讓我很容易聯想到某些魔鬼誘人墮落的傳言。”
神將食指豎到唇間,垂下眼眸:“我無意誘騙你為我做什麼,你有充足的時間做出決斷。我來此,只是想送你一個禮物。”
“什麼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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