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此處聚集,是想向所謂的“主教”求助,解決身上的問題。
“他們夢到無望海,在無望海的我們夢到他們,還真是有緣啊。”齊斯想到了“莊周夢蝶”的典故。
究竟是玩家做夢成了信徒,還是信徒做夢成了玩家?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主教大人來了!”
“神啊,救救我們!”
人群忽然嘈雜起來,紛紛向一個方向匍匐。
齊斯迎著他們的朝向看去,只見教堂的門緩緩開啟,一個穿紅衣的男人出現在高臺之上。
那人一頭黑色的長髮,東方人長相,身上的紅衣垂在地上,是中式祭服的式樣。
一開口,就是滿滿的神棍氣息:“你們每個人都有罪,而神願意給你們一個贖罪的機會……”
齊斯的神情古怪起來,他屬實沒想到某位邪神如此陰魂不散,竟然有閒心在這兒玩角色扮演。
……還一點兒也不盡職盡責,連面貌都不改一下。
紅衣人好像完全沒注意到齊斯的存在,自顧自說了下去:“付出你們所能付出的代價,金錢、血肉亦或是痛苦,而我將聆聽你們的祈禱,實現你們的願望。”
信徒們歡呼起來,陸續起身,爭先恐後地向高臺湧去。玩家們也都跟了上去,眼中現出如出一轍的狂熱。
齊斯混雜在人群中,一步步走上高臺,在紅衣人面前停步,神情似笑非笑:“邪神閣下,你剛掙脫了束縛就四處亂跑,不怕再被規則放逐一次嗎?”
沒有回應。紅衣人始終悲憫地注視下方的人群,唇角噙著一抹戲謔的笑容。
齊斯眉毛微挑,伸手去觸祂,手指卻從祂身體中漏去,就好像穿過一團無形的虛影,落不到實處。
視線右上角的身份牌顫動了一下,紅衣人身上浮現一張血色卡牌的虛影。
這無疑是一張主牌。卡面上,一身紅衣的主教垂下猩紅的眼眸,雙手託舉著黑色十字架,朝向臺下黑壓壓的人群。
【身份牌:猩紅主祭】
【效果:您將更容易獲得其他存在對您的信仰,並將信仰轉化成您本身的力量】
看著就很厲害,好想要……
齊斯一瞬間覺得自己的【人形邪祟】牌相形見絀。
與其和邪神交易,與虎謀皮,不如自己登臨神座,收割信仰……
向自己祈禱,回應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直至獲得位格和力量,成為一位真正的神……
齊斯意識到,這將是在和邪神的博弈中,撼動局勢天平的一個重要籌碼。
他抬手抓向新出現的卡牌,然而那張卡牌只閃爍了兩下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血色的文字:
【該副本不支援扮演,無法解鎖該身份牌】
齊斯:“……”
高臺下,信徒們在一個銅製的捐獻箱前排成長隊,喃喃唸叨著“但願不被邪神注視”,殊不知最大的邪神就在臺上看著他們。
他們虔誠地禱告,隨後往捐獻箱中投入金幣,或是劃破手臂,滴入鮮血。
用極端的信仰對抗邪神的囈語,也不知道是以毒攻毒、風險對沖,還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
不消片刻,玩家們也排隊走到了捐獻箱前。
與信徒們不同的是,在靠近捐獻箱後,玩家們身上生出陣陣濃郁的黑煙,湧入紅衣人身上。
齊斯自然認得那黑煙是什麼,虛著眼喃喃自語:“詭異遊戲還真是不放過任何收集罪惡的機會啊……”
“詭異遊戲?”耳邊響起常胥疑惑的聲音。
這貨不知為何沒有跟上大部隊,反而幽靈似的飄到了齊斯身旁,像極了某些手遊裡的隨從掛件。
齊斯問:“你不去捐獻嗎?”
常胥說:“我沒有願望。”
“怎麼可能沒有願望呢?是個人就會有願望,比如我的願望就是——”齊斯卡殼了。
他忽然發現他也說不太清自己的願望是什麼。
十六歲那年,齊斯曾被一群察覺到他的災厄屬性的“正義少年”活埋過一次。
他們挖了一個土坑,將昏迷的齊斯放了進去,把冰涼的泥土澆在他臉上,再壓上茅草和碎磚。
他們厭惡齊斯,猶如厭惡一隻老鼠或者蟑螂。
對於這隻骯髒的生物,人們不想讓手上和身上沾染噁心的液體,最好能不見血地、安靜地讓他消失。
齊斯將死之際,沒有翅膀的神悄然降臨,蹲在土坑邊對他說:“向我祈禱,作我的信徒,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
當時的齊斯無聲地告訴祂:“我沒有願望。”
神說:“你就要死了。”
齊斯問祂:“你不想讓我死嗎?”
神不語。
齊斯又問:“那如果我不向你祈禱,也不想做你的信徒,你可以把我挖出來嗎?”
那天齊斯沒有死成,並且一直頑強地活到了現在。
但他仍然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願望。
治病?那只是順帶的,如果治不好病,選個好看的死法,早死早超生也不是不行。
毀滅世界?這聽起來就和“我的夢想是世界和平”一樣假大空……
齊斯下意識看向正莊嚴地矗立著,一絲不苟地主持捐獻儀式的紅衣主祭。
祂依舊站在原地,視線卻投向某一處,滿含笑意地凝望。
齊斯順著祂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個金髮小女孩正抱著一個潔白的象牙雕像,安安靜靜地蹲坐在流溢著臭水的角落中。
她長著一張甜美的臉蛋,咽喉處卻生著一塊醜陋的魚鱗,妖異得像是一個詛咒。
是尤娜。準確地說,是幼時的尤娜。
“你的願望是什麼?”常胥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齊斯的下文,不由追問。
齊斯死死地盯著尤娜手中的雕像看,直覺那會是關鍵道具。
常胥問:“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的願望啊——”齊斯拉長了音,忽然抬手指向蜷縮在角落中的尤娜,“我想要她手裡的那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