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絕不想的。
不確定、混亂,冗雜的思緒,比這漫天飛舞的雪花還要紛亂。
阿妤坐在屋內,她根本沒發覺那是個‘狹路相逢’的場合,她話還在說,“……我見門外有個自稱陳平的人頂著一頭雪,先生應該將東西給他了,姐姐不用擔心。”
張良本已邁上臺階,他在撐開傘的同時也收回了腳,“公主既已得償所願,我讓人送永安公主離開。”
他的聲音很淡,行止從容。
跋扈而蠻橫無恥的,好像從來都是她。
既然已經利用了他,已經對他予取予求……她的任何回憶,對他來說,都是妄念。
她自覺羞愧難當,故而徹底要避開張良,一句話不願回答,從他身側離開。
“阿妤。”他忽地叫了那姑娘。
這個名字果然讓許梔一滯。
她眉頭一蹙,當即停了下來,毛茸茸的雪落到了髮絲上,她轉過來,“你是阿妤?蜀地善醫的阿妤?”
阿妤在這時候看了眼張良。
張良是韓安重臣,這一點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
桃夭絕不願意讓女兒套上韓王室的枷鎖。
“你別看他。你怎麼會來咸陽?”
“表姐。”阿妤這樣叫她,“我來幫表姐。離開時,母親叮囑,咸陽不可久留。我也不想捲入任何紛爭,可表姐,你的身份太過矚目……我也擔心你兩難,方才是我不想向你暴露身份。很多事先生已不再過問,這不關先生的事。”
阿妤自覺張良這人很是奇怪,他連她母親十年前所託都記得,卻獨獨聲稱自己不認識她的表姐。
她總歸年紀小,不太明白他們之間的事兒。
她偏了腦袋,“先生,表姐,你們好生奇怪,怎麼像是不認識?表姐當年在被困韓王宮,虎口脫險之事天下盡知,我在蜀地也有耳聞。”
許梔看著她,“那時我不過幼齒小兒。若不是嬴騰將軍,我恐命喪於韓臣之手。”
這話讓張良驀地緊張起來,好像她是故意提起。
“張良先生,你之前還說過此事……”她接下來的話忽然被一個人的聲音打斷。
“公主殿下。臣,臣有事相稟。”
宅內,腳下路盡頭,陳平穿著官服,誇張地揮舞著手,堂而皇之地出現。
若非他容貌甚好,這麼一副不甚注重儀態的模樣實在令人髮指。
在張良看來,這多半是受了嬴荷華乖張之行的影響,這麼些年嬴荷華收斂了,陳平反倒將壞習慣全學了過去。
沒有任何人失憶。
所有人都記得過去的事,除了阿妤,沒人敢提。
“我記得先生在邯鄲落下過陳年舊疾。王嫣姐姐書寫過我說表姐身體近年頗為不好。你們就莫要在雪地裡白站著了。”
他因她落下終身咳疾。
她因他落得抱病在身。
這又何嘗不是種因果報應。
許梔無法從張良的神態之中找到任何線索。她說不清她是遺憾還是欣喜……
曾經誓言,猶言在耳。
當雪花也落到他發上,好似白頭到此時。
只是陳平微微躬身在一側,提醒著她,她該回咸陽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