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擔竹筐擺在黃石公房門前。
“老先生,那洞穴之中的竹簡皆在此了,竹簡上的字跡我無法辨認,還請先生指教。”
門鬆動,出來的不是黃石公,而是張良。只是他似要外出,竟帶著斗笠,一襲白衣似仙。他的聲音也帶著雪山之巔的清冷。
“老師託在下告訴姑娘,請姑娘洞口一敘。”
許梔挪開眼,根本不知道她掌錮的物件和力度完全錯了。她還在想,張良全身上下遮的嚴嚴實實也挺好,她也避免看到他,做出什麼過激的反應。
“我們這就去。”
“恩師只讓姑娘一人前去。”
許梔不解,卻又擔心黃石公說一些什麼治不好李賢眼睛的話,便也應下。“有勞先生託劉叔看顧李大人,不必告訴他我去了哪裡,但一定囑託讓他今日等我回來再走。”
張良停了幾秒才答了個好。
夜中的路和白天確有不同,許梔發現昨日黃石公給她的地圖不在她袖中,怎麼也沒找到。
“姑娘可是在找此物?”
她驚訝,“怎麼在先生這裡?”
“許是姑娘不慎落下了。”他輕緩地說著,將帛遞給她。
他的氣質與風度仍如昨日,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在芷蘭宮。
她極快從他手裡接過,帛書習慣性折成四折,殘留著淡淡的薰香。
“多謝先生。”
張良的眼睛沉了沉,“姑娘多禮。”
她保持著相當的距離,不肯多邁出一步,接著再次微微垂首作禮,像是一個真正的貴族公主那樣,言笑溫婉,行止妥帖。
這不就是張良曾在咸陽王宮那六年之中,孜孜不倦地希望她做到的那樣。
可為什麼,他卻覺得心裡一處地方無限度地空洞了下去,好像永遠都空了。
兩個記得一切的人,但都佯裝不相識,心有靈犀地由著道路的延展,背道而馳。
許梔來到洞穴前,大白天,她才發現這洞口竟是人造的磚瓦式。
而那洞穴一側,有個破舊的棚屋,黃石公跽坐於中,案上已經擺好棋盤。
這棚屋也許對古人來說造型奇特,但許梔卻一眼看出,這就是張拉索杆式考古保護大棚……
走近,許梔才看到黃石公的棋盤破損不堪,上面的棋子並不是黑白之子,而是將相兵卒,上面一抹紅漆乃是楚河漢界。
象棋。小時候,許梔的父母熱衷下象棋,他們對著古篇殘譜一看就是一整日。
在秦,看過她下象棋的人不多,只有早些年,她當著燕月,自己和自己下過多次,後來張良教了她圍棋之後,她便只下圍棋了。
“老先生讓我一人前來,只為了下一盤棋?”
他做了個請的動作,“沈姑娘看不出這是什麼?”
“請您明示。”
黃石公看著她,“老夫對姑娘並無惡意。不如坐下來陪老夫解一局?”
“我既將竹簡運出,老先生該信守承諾放我們離開。”
“老夫自然信守承諾,只是此局不解,老夫實在無心他事。”
她掃了眼棋面,這是個很著名的古殘局——野馬操田。古今而來沒人能解,就算再過十年,放在譜上也還是和棋,這老頭什麼意思?不放他們走了?
“可我不懂此棋。我看老先生的徒孫小小年紀如此聰明,您何不和他商討一番,教會他行棋。”
“姑娘確定要子房之子下這楚河漢界之棋?”
許梔輕笑,不再藏,“您既然走了十來回合,現在已是車馬斗車卒,既是殘局,您覺得予您棋局之人有什麼目的,又或者您想要達到什麼結果?”
車馬斗車卒…
黃石公聞言沉笑,將紅漆中的‘將’棋向左推一步,他緩緩道,“有人一早數年間縱遊列國,曾言老夫這二十年既定之命數。他留下這局棋,老夫鑽研許久,不想被姑娘一眼識破。那麼姑娘闖入此中,又將寓意何為?”
周遊列國,奔走言說。韓非告訴過她。
黃石公說的那個人該是墨垣。
微風拂過她的額前碎髮,“我無意打擾老先生清修。我也無意探知你和他,你們過去三十年,還是四十年前發生的往事,鑄成的結果。”
她直視他,“我只關心什麼時候,我可以帶他們離開竹林回到東岸,我的人還在找我。”
黃石公笑了,眼神深邃,“果然也是未知的變數。”他話鋒一轉,開啟腰際酒葫蘆的塞子,喝下一口,“我聽聞姑娘做事,素來喜歡恩仇相抵,對人對事都是如此。那麼你昨日喝了他蒸餾的酒,難道不解他的殘局以作報答?”
許梔一頓,黃石公這性格,還真挺倔。也難怪他要授張良兵法,三次把鞋給扔走那個作風。
只是他喝酒的時候,為什麼手抖?她手上的動作並未停,一連數次,擺上了兩個殘譜,“野馬操田,七星聚會……這些都是無解的和局。”
女子靈巧而迅速的擺出了六十年前相似的棋盤。
黃石公這才確認般怔住。
他滿眼都是震撼!“真乃雲間過隙,上下春秋……他還活著……”
許梔也感到怪異,依她所見,墨柒的年紀和李斯差不多,而黃石公絕對要再年長他們二十歲……
黃石公怎麼會認識他?難道墨柒所言他輪迴的六次,其實是層迭的六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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