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結束後的盛府,彷彿被抽緊許久的弓弦驟然鬆弛,闔府上下都瀰漫著一股慵懶的愜意。
縱使是盛長權這般自幼打熬筋骨的人,也足足昏睡了兩日,才將耗損的心神緩緩補回,其餘學子就更是可想而知了。
有的時候,這科舉,是真的能要人性命啊。
……
晨光熹微,透過壽安堂的細竹簾,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盛老太太正由房媽媽伺候著用一盞冰糖燕窩,氣氛寧靜。
簾子輕響,明蘭端著一碟新醃的脆嫩黃瓜進來,笑吟吟道:“祖母,嚐嚐這個,開胃得很。”
一抬眼,正看見盛長權穿著一身素淨的雨過天青色直裰進來,眉目清朗,倦色盡掃。
“祖母安。”盛長權行禮問安,聲音清越。
明蘭打量著他,噗嗤一笑,對老太太道:“祖母您瞧,小七這臉色,昨日還白得像初雪,今兒個就透出玉色了,年輕真是好。”
“若換做是我,在那鴿子籠似的號舍裡關上九天,怕是出來就得用人參吊著魂兒了。”
因著沒外人,她語帶調侃,親暱自然。
盛老太太拉過孫兒的手細細摸了摸,又端詳他面色,這才真正舒展了眉頭:“嗯,氣血是補回來了。”
“權哥兒,聽話,這幾日一個字都不許看,園子裡逛逛,喂喂魚,或者叫上申家、柳家哥兒來品茶手談,萬萬不能再勞神。”
“孫兒記下了,祖母放心。”盛長權笑著應了,接過明蘭遞來的碧粳米粥。
他舀起一勺,似不經意地問:“阿姐這兩日沒出門走走?或是……賀家老太太可來尋祖母說話了?”
他目光落在粥上,餘光卻敏銳。
明蘭正給老太太布一筷子筍尖,聞言,那筷子尖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她神色未變,依舊溫婉笑道:“沒呢。這兩日天氣好,正好把祖母的秋衣拿出來曬曬樟腦。”
“賀家祖母前兒倒是打發人送了些上好的茯苓黃芪來,說是給你安神補氣,還問你可大安了。”
她語氣平和,聽不出半點異樣。
但盛長權何等眼力,那瞬間的凝滯和迴避,他捕捉得清清楚楚,他不再多問,心中那點疑慮卻已落地生根。
用罷早膳,他陪著明蘭一同出來,穿過抄手遊廊,四下無人時,盛長權停下腳步,轉身正色看著明蘭:“阿姐。”
明蘭抬眼,眸中帶著詢問。
“若有任何難處,或是聽了什麼不中聽的話,別自個兒悶在心裡。”他聲音不高,卻異常沉穩篤定,“萬事有弟弟在。誰若讓你不痛快,我必讓他更不痛快。”
明蘭看著他尚且帶著少年銳氣卻又無比認真的臉龐,心中一暖,那點因賀家而起的細微惆悵似乎也被沖淡了。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其實並不亂的衣襟,莞爾一笑:“知道了。我們小七長大了,能護著姐姐了。快去鬆散吧,別總惦記這些,我沒事。”
盛長權仔細看了看她的神色,確認那笑容裡並無勉強,這才真正鬆了口氣,也笑了起來:“行,阿姐心裡有數就好。”
從暮蒼齋出來,盛長權臉上的溫和笑意便淡了下去,他對候在外面的徐長卿低聲道:“去查,白石潭賀家,重點是賀弘文,越細越好。留意他們家近日接觸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
徐長卿領命,身影一閃便消失在廊角。
……
盛長權在壽安堂關切家人的同一片晨光,也正悄然映照進汴京各座深宅大院,牽動著不同角落的隱秘心緒。
忠勤伯爵府的花廳裡,正上演著一場看似雍容,實則暗流湧動的茶會。
袁大娘子今日穿著一身絳紫色縷金百蝶穿花緞裙,頭戴點翠祥雲簪,通身的勳貴氣度拿捏得十足,她並未如市井婦人般唾沫橫飛地吹噓,但言談間的矜持與篤定,卻比直白的誇耀更顯“自信”。
“孩子們年輕,經此一遭,也算是歷練了。”她輕呷一口香茗,用帕子輕輕按了按嘴角,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輕描淡寫,“文昌出來時雖有些疲乏,但精神頭還好,只說文章做得還算順手,並未抱怨什麼。”
“文顯也是,直說經義題目正在複習之內。”
對面坐著的王夫人用團扇半掩著臉,眼中閃過一絲看好戲的笑意,嘴上卻附和:“喲,那可真是大喜!貴府兩位公子果然是才學出眾啊。”
而另一位李夫人則狀似關切地問:“可我怎聽我家車伕說,那日瞧見兩位公子出來時,臉色煞白,路都走不穩了?可是在裡頭吃了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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