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是誰?犯了何等大罪?竟落得如此下場?
直覺告訴她,這絕非尋常家僕。
只是眼下,她自身尚且難保,困在這缺衣少食的破廟裡,這點好奇心也只能暫時按捺。
……
幾日後,寒風依舊凜冽如刀。
程少商帶著蓮房,在河邊費勁地鑿冰取水,沉重的石杵在她凍得通紅髮僵、甚至裂開小口的手指間艱難地起落,每一次砸下都震得她手臂發麻,冰冷的河水濺在臉上,刺骨的寒,蓮房在一旁凍得縮成一團,牙齒咯咯作響。
姜興宗提著水桶走來,看到她們主僕二人凍得嘴唇發紫、動作笨拙艱難的樣子,眉頭微皺。
他認出這是表弟救下的那位程家小娘子,也多少聽聞她被家族放逐至此的艱難處境,他沉默地走過去,一言不發地從程少商手中接過了那沉重的石杵。
“姜公子?”
程少商一愣。
姜興宗沒說話,只是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掄起石杵,幾下利落的猛砸,“咔嚓”一聲,堅冰應聲而破,清澈的河水湧了上來。
他動作沉穩有力,與程少商方才的艱難形成了鮮明對比。
“多謝姜公子援手。”程少商低聲道謝,聲音因寒冷而有些發顫。
“舉手之勞。”姜興宗替她們將水桶灌滿,聲音低沉,“此地苦寒,程小娘子需多保重自身。”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河對岸那如同巨獸蟄伏的田莊,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硬:“對面那莊子……程小娘子前幾日應也看到了?”
程少商眼睛一亮,立刻點頭:“是,看到押了個人進去,瞧著……甚是悽慘。姜公子可知那是什麼人?”
她緊盯著姜興宗,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姜興宗眼神複雜地看向那緊閉的田莊大門,沉默了片刻,彷彿在斟酌措辭,最終只吐出幾個冰冷的字眼。
“一個罪有應得,死不足惜之人罷了。盛家……清理門戶。”
他點到即止,沒有透露林噙霜的名字和具體罪行,但“罪有應得”、“死不足惜”、“清理門戶”這幾個詞,分量極重,已將他對此人的態度和事件的定性表露無遺——那是盛家內部的裁決,且那人罪孽深重,落得此下場純屬活該。
程少商何等剔透,瞬間瞭然,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目光灼灼地看著姜興宗:“姜公子與盛家六公子是表親?”
“是。”姜興宗言簡意賅。
程少商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瞭然,隨即,那份刻在骨子裡的倔強如野草般瘋長起來。
她挺直了單薄的脊背,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煩請姜公子轉告盛六公子——程少商欠他的人情,一筆一筆,都刻在心裡。山高水長,必有償還之日!”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篤定。
儘管她現在身無長物,困在這方寸之地。
姜興宗看著她凍得通紅開裂的手背,再對上那雙即使在寒風中依舊明亮、倔強、甚至帶著一絲野性光芒的眼睛,心中微感訝異。
這程家小娘子,倒真是塊硬骨頭。
他點了點頭:“好,話必帶到。”
看著姜興宗提著水桶離開的背影,程少商下意識地又緊了緊身上那件薄得透風的舊衣。
一陣凜冽的寒風吹過,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牙齒都磕碰了一下。然而,那雙明亮的眼眸卻更加銳利堅定。
人情債要還,但活下去才是根本!
她不能,也絕不會凍死餓死在這鬼地方!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佈滿凍瘡、紅腫不堪的雙手,又看了看身邊凍得瑟瑟發抖、小臉發青的蓮房,眼中閃過一絲狠勁兒與亮光。
至於對面莊子裡那個“罪有應得死不足惜”的人?暫且拋諸腦後。
眼下,與這嚴冬搏鬥,為自己和蓮房掙出一條活路,才是頂頂要緊的頭等大事!
盛六公子那份人情,待她熬過這寒冬,掙出這樊籠,再與他慢慢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