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的這次回門,過得相當難看。
梁涵怒氣衝衝拂袖而去,幾乎是踏碎了盛府門檻。
不過,廳堂裡殘餘的尷尬與冰冷尚未散去,盛紘就已沉聲喚來心腹冬榮。
“你即刻去一趟永昌伯府,”盛紘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不必提墨蘭如何,更不必提樑六郎無狀。只將今日之事,尤其是梁六郎對岳家的輕慢,對盛家體面的踐踏,原原本本稟告伯爺與夫人。記住,只述事實,不加議論,語氣要恭敬,姿態要放低。”
冬榮心領神會,躬身領命:“是,老爺。小的明白,只陳情,不告狀。”
盛紘疲憊地揮揮手,待冬榮退下,他眼中那層被冒犯的怒焰漸漸冷卻,沉澱為一種更深的算計。
眼下已然塵埃落定,墨蘭更是嫁入梁家,木已成舟,此刻再與梁涵這豎子置氣,除了讓兩家徹底交惡,於盛家百害而無一利。
他盛紘能在官場沉浮多年,靠的便是這份審時度勢。
尤其是之前與老太太的一席深談,老太太點醒了他:墨蘭的婚事雖成,但維繫與永昌伯夫婦的關係,才是長遠之計。
永昌伯在朝中人脈深厚,幾個哥兒,特別是長柏,還有即將春闈的長權,未來的前程也少不得需要這些世交勳貴的提攜照拂。
他可以給梁涵這個不成器的女婿甩臉子、立規矩,但對親家公、親家母,必須把禮數做足,把姿態放對。
這層姻親關係,得好好經營起來。
……
暮色四合,盛府內院的小廳亮起燈火,一桌簡單卻不失精緻的家宴擺開。
盛紘端坐上首,臉色依舊陰鬱如鐵,顯然近幾日裡的不順讓他餘怒未消,他面前的筷子幾乎未動。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坐在他下首的王大娘子,她眉梢眼角都跳躍著一種難以抑制的輕快,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連佈菜的動作都帶著幾分揚眉吐氣的韻律。
“嚐嚐這新上的糟鵝掌,最是清爽開胃。”她殷勤地將菜夾到盛長柏和海朝雲碗中。
盛長柏剛從翰林院趕回,風塵僕僕,官袍都未及更換,海朝雲一如既往地溫婉沉靜,眉宇間帶著淡淡的倦意,卻絲毫不減其大家閨秀的端莊。
她默默地將一隻剝得乾淨瑩潤的蝦仁放入丈夫碗裡,長柏低聲詢問了幾句白日情形,聽聞父親當眾怒斥梁涵,他英挺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旋即恢復如常,只沉穩道:“父親處置得當。”
語氣裡沒有評判,只有對父親權威的理解和對家族體面必須維護的認同。
“嗤——”
一聲清脆的嗤笑打破了席間的沉悶。
如蘭扒拉著碗裡的飯粒,小嘴翹得老高,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四姐姐今天那樣子,嘖嘖,渾身上下綾羅綢緞,金釵玉簪插了滿頭,穿得跟只開屏的錦雞似的!”
“可惜臉上那粉,厚得風一吹都能掉渣!還有那個梁六姐夫,眼睛都快長到頭頂上去了,鼻孔看人,活該被爹爹罵得灰頭土臉滾蛋!”
她聲音清亮,帶著少女特有的直率,卻也精準地戳破了墨蘭強撐的華麗偽裝。
坐在她旁邊的華蘭,氣色比前幾日倒是好了些,大病初癒的臉上還帶著一絲蒼白,眼神卻逐漸有神起來,似乎,回到家中的這幾日裡漸漸地有了主心骨。
她用公筷穩穩地夾了一塊最嫩的清蒸鱸魚肚,輕輕放到身旁明蘭的碗裡,聲音不高不低,帶著一種歷經世事的通透與冷峭:“攀龍附鳳,原也尋常。只是,也要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命數去消受。”
“強求來的富貴榮華,不過是鏡花水月,看著好看,一碰就碎。”
這些話清清淡淡,卻字字珠璣,既是對墨蘭不自量力的精準點評,更是對當年林噙霜費盡心機爬上主君床榻舊事的無情鞭撻。
席間眾人,誰不明白這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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