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夫人被這殘酷的真相和徹底的失敗擊得踉蹌後退數步。
“老夫人!”曹嬤嬤擔憂地看著她,用盡全身力氣,勉強扶住了陸老夫人搖搖欲墜的身形。
陸老夫人的眼珠死死釘在元婉如那張含笑的、彷彿一切盡在掌握的臉上。
剎那間,無數畫面在她腦中飛速閃過:元婉如提出賭約時的輕描淡寫、被質疑漫不經心的沉默、面對加註要求時的故作猶豫……所有碎片轟然拼湊成一幅清晰的陷阱圖景!
“毒婦!!”
老夫人喉嚨裡滾出嘶啞淒厲的詛咒,枯枝般的手指帶著刻骨的恨意,幾乎要戳到元婉如的鼻尖。
“你……你早就算計好了!從頭到尾,你都在給我下套!”
她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獸,發出絕望而憤怒的嚎叫,“你利用梁雨花的死引我入局!那個賭約……那個賭約打從一開始,我就註定是輸家!我不認!我絕不承認!”
“祖母,”
陸江年冰冷的聲音率先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做人必須言而有信,您若執意不認賬……”
他目光掃過老夫人身後象徵她地位與財富的榮壽堂,語氣平淡卻字字誅心,“那孫兒今夜就只好派人,將榮壽堂裡屬於您名下的所有物件,一應搬走清點,權當是您違約的補償了。”
他頓了頓,看著老夫人瞬間煞白的臉,補充道,“既然您不願回老家頤養天年,留在京城府裡也無妨,只是,日後恐怕只能委屈您,用些粗茶淡飯了。”
陸柏在一旁看著,心情複雜無比。
他張了張嘴,看著老母親那副失魂落魄、氣急攻心的模樣,心頭掠過一絲不忍,覺得她此刻確實有些悽慘可憐。
然而,另一個聲音又在提醒他:這個局面,歸根結底,是母親自己過於輕信陸玉秀。
母親在無人逼迫的情況下,心甘情願跳進了那個賭約的陷阱裡。
這能怪誰呢?
“老二!!”
陸老夫人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佈滿血絲的老眼猛地轉向陸柏,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被背叛的控訴。
“你就這麼幹看著?!”
“看著你親孃被他們夫妻倆如此作踐、如此欺凌?!”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還有點為人子的孝道嗎?!”
她環顧四周,堂上眾人,都是她的晚輩,可到了此時此刻,陸老夫人悲哀地意識到,眼前這個優柔寡斷的兒子,竟成了她此刻唯一可能抓住的依靠。
周芳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生怕陸柏一時心軟糊塗,站錯了隊去忤逆元婉如。
她可是親眼見識了這個侄媳婦的手段有多狠、心思有多深,走一步看十步,環環相扣!
他們這些“笨腦袋”,哪是她的對手?
她急忙上前一步,扯了扯陸柏的袖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地提醒道:“老夫人,願賭服輸,這是天經地義。老爺您飽讀聖賢書,最重信義二字,總不會違背聖人的教誨吧?”
她轉向老夫人,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威脅,“您還是想清楚點好,若是身無分文地留在京城……這往後的日子,可真就不好過了。”
陸老夫人聽著周芳那句“身無分文地留在京城”,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瞬間凍僵了四肢百骸。
她出身商戶,自小錦衣玉食,嫁入陸家更是養尊處優了一輩子。
銀錢?
對她而言從來都只是賬本上的數字,庫房裡堆積的物事,何曾真正短缺過?
更何曾需要她為了一文半錢去算計、去張手討要?
她幾乎能清晰地想象出那副場景:昔日高高在上的老夫人,淪落到每日每餐,都要看兒媳汪氏的臉色,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討要幾個銅板度日。
或許汪氏會礙於面子給,但那眼神裡的輕慢、言語間的敷衍、甚至是故意將銅錢一枚枚數給她聽的羞辱……
僅僅是想象,一股難以言喻的、比死還難受的憋屈感和恥辱感就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