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忽然笑了，抬手拍了拍鎧甲上的塵土，動作裡帶著久經世事的從容：“太原起兵時，朕身邊的兵卒大多是些剛放下鋤頭的農夫，對面是突厥的鐵騎，還有隋朝的正規軍。那時有人說朕瘋了，帶著一群泥腿子想逆天改命。”
他把長槍往虛空裡一頓，槍尖竟插進混沌，立起道筆直的槍影，“可你看，泥腿子也能踏破長安城，關鍵不在你帶的人有多強，在你有沒有把他們護在身後的決心。”
慕雨玄望著那道槍影，想起自己擋在王權霸業他們身前時，心裡想的不是能不能贏，是絕不能讓他們出事。那股念頭比七罪的邪氣更執拗，像在心底生了根。
“邪祟再兇，也兇不過護著人的念頭。”李淵的指尖在槍影上輕輕一點，一道金光順著槍身流下來，落在慕雨玄胸口，“當年朕對著軍旗立誓，不是為了當皇帝，是想讓這些跟著朕的農夫，將來能堂堂正正地回家種莊稼。你心裡的念頭，比任何法術都管用。”
金光鑽進胸口的瞬間，血脈裡突然湧起股奔騰的力量，像是汾河水衝過峽谷，帶著股“不破樓蘭終不還”的決絕。慕雨玄能感覺到體內的七罪氣息像是被這股力量推著，正一點點往後退。
“謝唐公。”
李淵看著他眼底亮起的光，長槍突然化作一道流光，順著金光鑽進他的血脈：“這槍沾過突厥的血，也護過逃難的百姓，它懂什麼叫‘不退’。”
說罷，他的身影隨著槍影漸漸淡去，只留下那句帶著風沙氣息的話在虛空裡迴盪：“護著他們走下去，別讓這天下，再遭離亂。”
西邊的混沌這時盪開一圈青光，像是有人在虛空裡鋪開了張汴河的畫卷。青光中走出位身著絳黃袍的男子，腰間玉帶束得筆直，手裡把玩著枚玉斧，斧面光滑如鏡，映著他眉眼間幾分溫潤幾分銳利的神色。
“趙匡胤。”男子開口時，聲音裡帶著股汴梁城特有的溫和，卻又藏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聽說你被邪祟纏上時，心裡亂得像團麻？”
慕雨玄想起自己剛才被七罪攪得心神不寧的樣子，老實點頭：“確實……一會兒想這樣，一會兒想那樣，像有好幾個聲音在腦子裡吵。”
趙匡胤忽然笑了，玉斧在指尖轉了個圈，斧面的光影跟著流轉：“陳橋兵變那天，朕對著銅鏡，心裡也像有好幾個人在吵。一個說‘乾脆殺回開封，把反對的人全斬了’，一個說‘不如退回涿州，當一輩子節度使’。”
他停下轉斧的手，斧面正對著慕雨玄，“可最後朕想，斬了人，天下還是亂；退回涿州，百姓還是苦。不如往前走一步，給這天下尋條安穩路。”
慕雨玄盯著斧面裡自己的倒影，突然明白過來。心裡的聲音再多，只要守住最根本的念頭，就像船有了錨，再大的浪也衝不翻。他最根本的念頭，從來都是護著那些人回家。
“心裡的聲音再多，也得有個主心骨。”趙匡胤將玉斧往他面前一遞，斧面突然亮起青光，“你護著的人，就是你的主心骨。守住他們，就守住了自己。”
青光順著玉斧淌進慕雨玄的血脈，帶著股融通的力量，像是汴河的水浸潤著兩岸的土地。他能感覺到體內那幾道來自前幾位帝王的力量，原本各自奔湧，此刻竟在這股融通之力的調和下，漸漸匯成一股更磅礴的洪流。七罪殘留的最後幾縷氣息，像是被這股洪流卷著，徹底沒了蹤影。
“謝宋太祖指點。”
趙匡胤收回玉斧，指尖在斧面輕輕一敲，發出清越的聲響：“龍的子孫，不光要能扛事，還得會定心。”
說罷，他的身影隨著青光融入混沌，只留下那股融通之力在血脈裡流轉，讓周身的力量愈發圓融渾厚。
東方的霞光這時變得更亮了，硃紅色的光海里，硃紅色的霞光漫過混沌，像剛熬好的硃砂汁潑在宣紙上。
霞光裡走出來的男子穿著洗得發白的圓領袍，袍角沾著些草屑，腰間玉佩上的“明”字被摩挲得發亮，指腹的厚繭一看便知是常年握筆又握鋤的人。他走到慕雨玄面前，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草鞋，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
“朱元璋。”他的聲音帶著淮西口音，像田埂上的風颳過稻穗，“聽說你被那叫‘暴食’的邪祟纏過？”
慕雨玄想起自己剛才喉嚨裡那股莫名的飢餓感，點了點頭：“當時確實有種想把所有東西都塞進嘴裡的衝動。”
朱元璋卻蹲下身，用手指在虛空中畫了個圓圓的糧倉：“朕小時候在皇覺寺當和尚，化緣化到餓得暈過去，那時最大的念想就是能有口熱粥喝。後來領兵打仗，見過人吃人的亂世，才明白‘餓’這東西，能把好人逼成惡鬼。”
他抬頭時，眼裡的光比霞光還亮，“可你知道嗎？正是因為嘗過餓的滋味，朕才更想讓天下人都吃飽飯。”
慕雨玄的心猛地一顫。他想起塗山宴席上冒著熱氣的湯羹，想起王權山莊灶臺邊飄出的米香，想起那些面具成員談論家鄉小吃時眼裡的憧憬，自己拼死護住的，就是這些尋常煙火裡的安穩。
“暴食這邪祟，壞就壞在讓你只盯著自己的肚子。”朱元璋用指尖敲了敲畫好的糧倉，“可你要是把心放寬些，想著讓身邊的人都能端穩飯碗，那點餓勁就成了往前闖的力氣。當年朕打陳友諒，糧草斷了三天，就是靠著‘將來讓弟兄們頓頓有肉吃’這個念頭撐過來的。”
他的指尖在糧倉中心一點，一道硃紅色的光流順著指尖淌出來，像極了剛出鍋的米粥，落在慕雨玄手背上時，帶著股暖烘烘的煙火氣。那股氣息鑽進血脈的瞬間，慕雨玄突然覺得渾身都鬆快了，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連呼吸都帶著稻穗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