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之上,倭寇守軍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更猖狂的嘶吼和嘲弄。長叉揮舞得更急,滾石砸落得更歡,火銃更是砰砰作響。彷彿在慶祝這“官軍”的潰敗。他們看著坡下那支沉默的玄甲隊伍,只當是另一波無用的援兵,那面醒目的旗幟,在他們眼中不過是虛張聲勢的虎皮。
戚家軍殘餘的將士,渾身浴血,帶著不甘與悲憤,在號角聲的催逼下,如同退潮般從城牆腳下、從屍山血海中艱難後撤。每一步都踩著袍澤的血肉,每一次回頭都映著城頭倭寇扭曲的嘴臉。那面斜插在泥濘中的“戚”字大旗,在撤退的人流旁顯得更加孤零、悲愴。
莫虎緊握著刀柄,指節發白,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幾乎要噴出火來:“大人!他們退了!倭寇更狂了!我們……”
“在城外五百米外紮營,以待戚將軍和俞將軍的主力部隊。”沈煉冷靜的說道:“同時等待我們陳大人。”
“是……”
戚家軍殘餘的將士互相攙扶著,拖著沉重的腳步,帶著滿身的血汙和刻骨的悲憤,緩緩退向後方臨時紮下的營盤。
中軍大帳剛立起不久,簡陋得甚至能透過縫隙看到外面昏沉的天光。
帳內只點了幾盞搖曳的油燈,光線晦暗,映照著沈煉那張冷硬的臉。
莫虎和裴綸分立兩側,一個按著刀柄,臉色鐵青;一個則微微眯著眼,似在打量,又似在沉思。殷澄肅立在帳口,手按繡春刀,像一尊門神。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粗暴地掀開了帳簾。
一個渾身浴血、甲冑多處破損、臉上被硝煙和血汙糊得幾乎看不清原本面目的壯碩軍官闖了進來。
他頭盔早已不知去向,亂髮被汗水血水黏在額角,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釘在端坐主位的沈煉身上,胸膛劇烈起伏。
他正是這支留守龍山所側翼的戚家軍最高戰官——千戶趙鐵鷹。
“為何鳴金?!為何退兵?!我戚家軍弟兄的血,就白流了嗎?!眼看就要……眼看就要……”
趙鐵鷹猛地向前踏了一步,巨大的悲痛和憤怒讓他身體微微顫抖,後面的話竟哽在喉頭。
“眼看就要什麼?”沈煉的聲音毫無波瀾,平靜得可怕,“眼看就要全軍覆沒在城下麼?”
趙鐵鷹被這冰冷的話語噎得一滯,隨即更大的怒火湧上心頭:“這位錦衣衛大人!我戚家軍大小血戰數十場,何曾懼死?!今日折損眾多弟兄,眼看破城在即,你卻下令鳴金!你……你……”
“破城在即?”沈煉一臉冷笑,質問道:“趙千戶,你告訴我,從巳時猛攻至申時,你部折損過半,可曾有一次士卒真正站穩過城頭?可曾有一刻,讓倭寇的防禦露出過真正的、足以致命的破綻?”
“我……”
“沒有!”沈煉猛拍桌面,站起身來,目光帶著火焰的看著趙鐵鷹,“本官倒要問問你,趙千戶!戚將軍、俞將軍親率的主力大軍尚在百里之外,你為何不等主力至,就擅自發起如此倉促、如此不計代價的強攻?!”
“來人!給本官把趙千戶的甲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