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曹長史和現場的其他幾個偏將,又是近些年來被張淮深親手提拔的,那這裡真正意義上的外人只有他一個。
別看他是張議潮的女婿。
但現在河西主事的是張淮深一脈,他的位置本來就很尷尬。
更別說,他當年還涉嫌參與了刺殺案,早就該被清理了。
但張淮深卻不這麼想,“索中丞,當年我叔父尚在的時候,你就跟著處理河西政務,可以說是經驗豐富。
河西少了誰都不能少了你。”
索勳連忙表示,“將軍這話就嚴重了,臣只是跟著打打雜而已!”
曹議金卻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將軍,臣覺得小將軍和索中丞言之有理,但我還想再補充幾句,不知可否?”
張淮深點頭,“但講無妨。”
曹議金分析,“天子的這張邀請貼實際上是詔書,可誰能確保它是為了召集十八路諸侯討朱,還是一場鴻門宴?”
張淮深不解,“你的意思是……?”
曹議金抬眼盯著他,“將軍,您莫非忘了,當年您可是連續派出多支隊伍求取節度使旌節而不得。”
“這意味著什麼?天子對您不信任……或者說,天子無法信任藩鎮!”
“天子藉此機會把藩鎮們聚在一起,無論是否滅掉了朱溫,
這些節度使恐怕沒有一個還能回去,全都會被留在長安當成人質!”
“就算是朱溫拿下了長安,他也會用這種方式來控制各地藩鎮。”
曹議金越說越激動,“將軍,無論如何,您都不能去長安啊!”
張淮深對此看得卻很淡然,“無妨,只是重現當年舊事罷了。
我叔父主政時,我父在長安留為人質,我主政時,我叔父接替我父充當人質,如今也該輪到我了……”
他看向了一直跪著的六個兒子,“等我離開河西,延暉你就接任歸義軍節度使、河西道觀察使,
你們幾個要用心輔佐他。”
說著,他又看向了索勳和曹議金,
“索中丞、曹長史,這幾個孩子要是有什麼做的不到位的地方,還請你們兩位多多指教。”
索勳二人連忙行禮,“將軍言重了,我們對幾位公子哪敢說什麼指教?但定會用心輔佐,守好河西。”
張淮深點頭,“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這場會議結束的很快。
張淮深似乎從一開始就做好了決定,叫他們過來只是通知而已。
索勳甚至感覺自己都沒說幾句話,就離開了節度使府。
而望著他的背影良久後,張延暉這才收回目光,看向張淮深,然後忍不住開口,“父親,您真的要離開嗎?”
張延禮也跟著勸張淮深,“就算父親您意已決,可讓索中丞輔佐我大哥,這還是有些不妥吧?”
張淮深扯了扯唇角,“我懂你們的意思,咱們全家當年差點就死在了那場驚天刺殺裡。”
“很多人都在後來的調查中死亡,而索中丞其實也有著嫌疑。”
張延禮忍不住詢問,“可您這些年還是讓他做著涼州的中丞!”
張淮深沉默了一下,“索中丞的能力還是有的,他也許有別的苦衷。”
張延禮立刻反駁,“不管他有什麼苦衷,反正我是信不過他。”
張淮深轉移了話題,“明日我們就要出發,五千人所需的糧餉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你讓人連夜準備好。”
張延禮頗為無奈,“這些年一聊起索中丞您就顧左右而言他,我也不奢望能從您嘴裡得到答案了。
只是您老要是去了長安,別忘了我們這些還在河西的兒子就行。”
張淮深笑了笑。
他忘了誰都不能忘了自己的兒子。
就算被軟禁在長安,他也會找機會時常寫信回來,關注河西的近況。
當年他叔父經歷過的那些事,現在可能又要輪到他了。
只是情況似乎有所不同。
但不管怎樣,就算他內心深處一直覺得是這個素未謀面的天子救了他,他也不認為自己這輩子還有機會回涼州。
沒有辦法,安史之亂後,朝廷對藩鎮的忌憚實在是太大了。
為了讓河西一直忠誠於朝廷,他只能來當這個人質了。
至於說送哪個兒子過去……張淮深除了捨不得,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他既想看一看長安這個他沒去過卻讓他為之奮鬥一生的地方,也想看一看神秘的當今天子。
當年被不良人救下後,他一直很好奇自己為什麼會覺得是當今天子救的他。
也許只有見到後,他才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父親,還有一件事剛才我沒問。”張延暉提出了疑問。
“您打算從哪條路去長安?”
涼州的位置很尷尬。
東有回鶻、党項和朔方軍,南有吐蕃,北有契丹。
想要從河西前往長安,就必須經過這些人的勢力範圍,可這裡面沒有一個人會輕易借道給他們。
也就是說,先前他們討論的熱火朝天,實際上根本就沒有去長安的條件!
以前確實派過一些使者前往長安,但那些人的數量才有多少?
現在率領五千精兵從別人的地盤經過,誰會相信這只是借道?
不立刻把大軍拉出來嚴陣以待,那就已經夠給面子了。
張淮深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一個問題,“隴右節度使是誰?”
張延暉思考了一下,“目前朝廷並未設定隴右節度使,但隴右道的大部分地區已歸屬岐國。”
說著,他的眼睛逐漸亮了起來,“父親,您是打算從隴右去長安?”
張淮深點頭,“為父想過,這次朱溫兵髮長安,其實還是為了和岐王爭奪當今天子的歸屬。
而我率兵前往長安是要救天子,其實也是在變相地幫岐王減輕壓力。
只要我表明來意,相信岐國會為我大開方便之門。”
張延暉卻有些遲疑,“可萬一岐王不接受您的好意呢?”
這個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一旦河西的五千精兵到了長安,並且表明了立場,
那麼,岐王就會擔心這支心向天子的河西兵會影響她對朝廷的控制力。
如此一來,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出現,她大概會直接掐斷張淮深率兵到達長安的可能。
也就是,堅決不借道!
張淮深忽然笑了,“雖然為父我年近七十,卻也尚有一戰之力。
五千精兵……就算是打,我也能打到長安!所以你們不用擔心。”
說到這裡,他的六個兒子彷彿被感染,也跟著笑了起來。
對於父親的能力,他們還是相信的。
眼見大堂裡的氣氛變得輕鬆起來,張淮深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那一百名即將獻給天子的秀女,不會出問題吧?”
張延暉立刻表示,“父親放心,她們都是從各地豪族中選的大家閨秀,斷然不會做出讓家族蒙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