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飛簷在晨霧裡若隱若現,
曹敬觀音攥緊了藏在袖子裡的手,指節發白。
河西使團沒有在客棧等待太久,很快就被當今天子召見。
“秀女們平身。”
內侍尖細的嗓音刺破殿內的寂靜。
曹敬觀音抬頭,正撞進明黃色的袞服裡,略微有些驚訝。
當今天子年歲不大,端坐在龍椅上,眉峰如刀刻,眼角浮著層淡笑。
像極了城隍廟裡的財神爺,既威嚴又帶著點人間煙火氣。
“抬起頭來。”
小皇帝抬了抬手。
曹敬觀音聽見身側的安琉璃輕輕吸了口氣,齊心自在的裙角掃過她的小腿,帶著湘妃竹特有的清苦香。
上百個秀女的髮髻在晨光裡流轉,像一串被揉碎的琉璃。
“都過來些。”
小皇帝招了招手。
曹敬觀音踩著厚重的宮鞋往前挪,
能聞到龍涎香混著沉水香的氣息,濃得讓人發暈。
她瞥見皇帝案頭的奏疏,
最上面一卷的封皮是熟悉的明黃——張淮深的《河西十策》。
“河西選的秀女,倒比長安的還要精神。”小皇帝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在曹敬觀音臉上,“涼州曹家的丫頭?”
“回陛下,正是。”
齊心自在上前半步,聲音清潤如泉,“臣女齊心自在,阿姊觀音。”
小皇帝笑了,“齊家的閨女,
記得朕小時候見過你家阿爹隨河西使團來宮裡覲見先皇。”
他又轉向曹敬觀音,
“你阿爹當時送來的葡萄釀,至今還有二十壇埋在尚食局的酒窖裡。等今年秋天平了党項,開一罈與你共飲。”
曹敬觀音耳尖發燙。
她原以為小皇帝問話不過是敷衍,此刻卻聽出幾分真心。
再看身側的安琉璃,
正歪著頭看龍椅上的蟠龍柱,手指悄悄絞著腰間的雜耍繩。
那是她偷偷藏在宮裝裡的,說是“萬一要變戲法哄陛下開心”。
“張淮深在河西三十餘年。”
小皇帝突然將話題一轉,手指叩了叩案上的奏疏,“修了三條渠,開了八處屯田,來往的商隊都非要從涼州走。”
他抬眼看向階下,“朕原以為邊將只會舞刀弄槍,沒想到還能治民。”
齊心自在答道:“阿爹常說,張使君在涼州時,總蹲在田埂上和農婦說話,
問'今年麥子夠不夠吃',比問軍糧還仔細。”
小皇帝頓時大笑:“到底是齊家的丫頭,實誠!”
他轉向身邊的內侍,“宣旨。”
內侍捧著明黃的詔書上前,殿外的銅鶴香爐飄出嫋嫋青煙。
曹敬觀音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誦詔聲:“……張淮深任河西節度使,掌河西諸州軍政……欽此。”
“張卿家!”小皇帝起身,將一串鎏金魚符拋向階下。
張淮深跪接時,曹敬觀音看見了滿頭的白髮。
她忽然想起,據說張使君曾經屢次向朝廷派出使團請求節度使旌節,卻始終都沒能如願。
為了能穩定河西大局,最後只好在河西的文書上自稱“河西節度使”。
直到十年前的那場刺殺,張使君才得到了朝廷的幾分信任,給了個“河西觀察使”的職位。
而如今年近七十,張使君終於得償所願,拿到了屬於他的節度使旌節。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