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鐵皮箱小屋時,我很本能的掃過桌面,喉嚨不禁一緊。
桌面上,青瓷盤裡的醬鴨還保持著昂首的姿態,粉彩碗中的銀耳羹邊緣凝著層淺黃的油皮,連那碟撒著芝麻的涼拌海蜇,擺得都跟我們出去前分毫不差。
可鼻尖鑽進的那股子新鮮熱氣騙不了人,正對面那盤油燜大蝦,蝦殼紅得發亮,縫隙里正絲絲縷縷往外冒白氣,在微涼的空氣裡纏成細小的霧團,湊近了還能聞見剛起鍋的蔥姜香。
牛逼!
我在心底頓時感慨,這錢坤手下人的執行力是真的硬核,前後不過十幾分鍾,一桌子菜碼全部換了新的不說,最令人嘖嘖稱奇的是連盤底壓著的餐紙褶皺都復刻得一模一樣。
“那什麼,你叫小...小什麼來著?”
我正胡亂琢磨時候,對面的錢坤猛不丁看向我,那雙半眯的眼睛掛著一絲疑惑,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漫不經心地叩擊著桌面。
“錢總,您好,我叫樊龍。”
我欠了欠身子,中氣十足的自我介紹。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幾分鐘前他明明剛剛問過我的,是特麼真記不住?還是覺得我這號人物根本不配他費神?
“哦對,樊龍。”
他語調輕飄,指尖在蝦殼上輕輕一點:“這名字挺好的,平凡的小龍,是那個凡嗎?”
我正想開口,旁邊的齊恆已經搶過話頭,笑呵呵道:“錢總您這就有所不知了!咱這位樊龍兄弟的‘樊’,可不是尋常字,那是漢初三傑裡樊噲的‘樊’!就是鴻門宴上,左手按著劍,右手抓起生彘肩就往嘴裡塞,嚇得項羽都得連聲叫‘壯士’的那一位!”
“至於這‘龍’字嘛,那更有講究了!《易經》裡說‘潛龍勿用,見龍在田’,咱樊龍兄弟這‘龍’,是等風來就能騰雲的主兒,可不是池子裡的土泥鰍!”
他說得興起,手在空中比劃著抓豬腿的架勢,袖口蹭到桌上的醋瓶都沒察覺。
我聽得心裡發悶。
齊恆這話說得漂亮,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想嘰霸捧殺我,當著一個不論是段位、財力還是脾氣都比我強不知道多少倍的橫主面前誇他眼中籍籍無名的小角色,對面的錢坤心裡能舒坦才叫又鬼。
果然,錢坤嘴角的笑意散去,單單的瞄了我一眼,隨後夾起只大蝦,慢悠悠地剝著殼:“哦?樊噲的樊,易經的龍?倒是我看走眼了。”
蝦殼被他捏得咯吱響,白氣裹著鮮腥氣飄過來。
桌上的菜碼明明全是熱的,青花碗沿摸著卻冰涼,像極了此時此刻的氣氛,軟乎乎的卻又壓得人喘不過氣。
錢坤把蝦肉丟進嘴裡,嚼了兩下,似笑非笑的看向我:“樊噲是個猛將,可惜太直,最後落得個身首異處,你說你這‘樊龍’,是想學他的勇,還是仿他的直?”
我攥緊了桌下的手,不自然的摳動幾下。
雞毛的樊噲、易經,老子連特麼三字經都沒看過幾眼,上哪知道這些玩意兒去?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剛剛那番“記不住名字”的戲碼,不過是想看看我會不會跳腳,會不會露怯,會不會像條真的“小龍”那樣,被他幾句話就撩撥得忘了自己的斤兩。
“喝酒喝酒..”
見我半晌不語,齊恆八成也覺得氛圍太尬,當即端起酒杯招呼。
我看著桌上那盤還在冒白氣的油燜大蝦,突然明白過來,這一桌子菜換得再快再像,終究是換過了。
就像眼前這場對話,他記不記得我的名字,從來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想讓我知道,在這一畝三分地上,他想讓誰是龍,誰才配當龍;想讓誰是蟲,誰就得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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