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捲起地上的浮灰,輕柔地拂過第三口空棺。
棺蓋上那幾顆突兀的鏽釘,在月色下泛著暗紅的死光,隨著風的吹拂,竟發出了幾不可聞的輕顫,彷彿是在回應著荒原極遠處傳來的一聲微弱啼哭。
那哭聲極為詭異,並非透過空氣傳入耳膜,而是像一根無形的針,直接刺入林閻的巫血深處,引起一陣刺痛的共鳴。
這是一種源自血脈的感應,陌生又熟悉。
他呼吸一滯,猛然回首,目光如電,射向荒原的盡頭。
清冷的月光下,並無炊煙裊裊的村落,只有一片新翻的墳地,正是吳老杵昨日遵照他的吩咐,在此地埋下三口空棺後留下的土壟。
那裡,本該是絕對的死寂之地。
秦九棺一直半蹲在棺材邊,他沒有回頭,只是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尖在其中一枚鏽釘的釘帽上輕輕撫過,冰涼的觸感讓他眉頭微蹙。
他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凝重:“這釘……不是我們下的。”
吳老杵湊過來,藉著月光仔細一看,臉色也變了。
他們之前為了做戲,用的都是嶄新的棺材釘,釘身光滑,而眼前這幾顆,卻鏽跡斑斑,像是從另一口更古老的棺材上拔下來的,釘身上還沾著些許乾涸的、近乎黑色的不明物質。
不等林閻發問,墨三姑已有了動作。
她從隨身的小皮囊裡取出一把精緻的銀鑷,小心翼翼地夾起那枚被秦九棺觸碰過的鏽釘。
她將鏽釘舉至唇邊,輕輕吹了一口氣。
那口氣並非尋常氣息,離唇之後竟凝成一團白濛濛的冷霧,將鏽釘完全包裹。
霧氣之中,光影流轉,漸漸浮現出斷斷續續的畫面。
那是一座破敗的山神廟,蛛網遍佈,神像傾頹。
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魂正蜷縮在剝落的牆角,身形虛幻,腹部卻微微隆起,透出一點微弱的靈光。
她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整個魂體都在顫抖,手中卻死死攥著半片玉質的護身符殘片——那熟悉的裂紋和質地,林閻一眼便認出,正是他送給“小丫”後又被其親手捏碎的那一枚。
女魂無聲地哭泣著,她的悲傷化作實質的陰氣,在廟宇中盤旋。
她的頭頂上方,霧氣凝聚,緩緩浮現出三個字:還欠你。
然而,這三個字剛一成型,一道虛幻的筆劃便憑空出現,決絕地將其劃去。
隨即,霧氣翻湧,又重新組成了三個新的、更加冰冷的字:不還了。
“她不是來報恩的。”墨三姑收回氣息,霧氣與畫面一同消散在夜風裡,只留下她清冷的聲音在眾人耳邊迴響,“她是來‘還命’的——用一條即將誕生的命,來了結她自己這條本該終結的命。以生代替死,用孩子代替自己,從此兩不相欠。”
一直靠在旁邊老槐樹下、狀似醉酒的老癲道,此刻卻突然發出了一陣神經質的癲笑,笑聲在空曠的荒原上顯得格外刺耳。
“嘿……嘿嘿……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他拍著大腿,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異樣的清明,“當年我還沒瘋透,在網上搞直播算命的時候,有個匿名的ID,天天在我直播間刷屏,就一句話——‘求大師給一次當孃的機會’。我那時候當她是瘋子,想當媽不去醫院,找我個算命的有屁用?就一直沒回……原來,原來不是瘋話啊……”
老癲道的話像一塊石頭,投入眾人心中本已不平靜的湖面,激起層層漣漪。
一個渴望成為母親的執念,強大到能在死後、在魂飛魄散的邊緣,依舊凝聚不散,甚至不惜藉助外力,也要完成這個夙願。
林閻的心沉了下去。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靈異羅盤,這羅盤非金非木,盤面漆黑如墨,中央的指標卻是一根浸染過巫血的白骨。
他咬破指尖,將一滴殷紅的巫血滴在羅盤的軸心上。
“命脈追蹤。”
隨著他低聲念出法訣,盤面上的骨針被瞬間啟用,開始瘋狂地打轉,快得幾乎看不清影子。
周圍的陰氣、生機、怨力,所有的氣息都被它攪動,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然而,在旋轉了數十圈之後,骨針並沒有指向那片新墳,也沒有指向任何一個方向,而是以一種決絕的姿態,猛地停下,筆直地指向了林閻自己的心口。
一瞬間,林閻如遭雷擊,醍醐灌頂。
他猛然醒悟,這啼哭聲中的孩子,根本不是什麼正常的轉世投胎。
它是“漏冊之魂”的聚合體!
是無數個像直播間裡那個女人一樣,對“生”抱有極致渴望,卻又無法被記錄在生死簿上的孤魂,以集體願力強行凝結而成的“無名之生”。
這種存在的命格,與他這個拒絕在《封神榜》上籤下真名的“不簽字者”同源。
他們都是遊離於天地法則之外的存在,所以才會產生如此強烈的血脈共振。
不是血緣,而是命格的共鳴。
想通了這一點,林閻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
他沒有像吳老杵預想的那樣衝向墳地,去一探究竟,反而從行囊裡取出了三枚更長的、通體黝黑的釘子。
這是山根釘,能定山川地脈,也能隔絕陰陽聲息。
他身形如風,圍繞著那三口空棺所在的區域,以一種玄奧的步伐迅速移動。
每踏出一步,便將一枚山根釘打入地下。
三枚釘子落下,構成一個穩固的三角。
他並指如劍,以自身巫血為引,在三枚釘子之間畫下無形的陣紋。
“逆聽陣!”
隨著他最後一筆落下,陣法成了。
一道肉眼不可見的屏障瞬間籠罩了這片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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