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
顧北城腳步飛快,只是走著走著,他就忽然停了下來。
望著近在咫尺的病房,竟沒來由地生出了幾分怯意。
他嘴角不禁扯出一絲苦笑,從未想過,自己竟也會有這樣畏手畏腳的時刻。
真是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隨意靠在一旁的牆上,他摸了摸口袋,又想抽菸了。
可當把煙拿出來後,顧北城卻沒有點燃,而是拿著手裡把玩著。
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她不喜歡煙味。
紛亂的腦海,由一根菸引起了過往的點滴。
第一次遇到陳江籬,是在那年下鄉的火車上。
冬日裡的天氣格外的冷,一路向東的火車上擠滿了人,吵得本就心煩意亂的顧北城更是煩躁不已。
下鄉的事是提前就決定好的,可當真正坐上通往東北的車後,才發現,往日遇事淡然的他也不免有些緊張和不安。
可當時,正處於風口浪尖上的顧家,容不得他有其他選擇。
胸腔中的煩悶急需煙來疏散,他從口袋拿出煙,剛點燃正準備吸,肩膀就突然被人拍了下。
回頭看去,少女五官精緻,氣質斐然。
冬日的斜陽透過車窗灑落在她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暖暖的柔光,有種說不出的美好。
饒是見過美貌女子無數的他,也忍不住失神了幾秒。
喚回他思緒的還是少女耳邊響起的聲音。
“同志,可以麻煩你把煙熄滅嗎?”
空靈的嗓音說不出的悅耳,像是山間清澈的泉水,一下就驅散了他心中的煩悶。
他淡淡地點頭,掐滅了煙,只是那張看似淡然的面孔下,只有他自己知道是怎樣的不平靜。
血液彷彿都在沸騰,心跳更是快得似乎要跳出胸膛。
少女禮貌微笑,又說了句“謝謝”後,便收回了目光。
接著來的時間,他總是忍不住將視線餘光落在後方。
與其他苦悶,紅眼眶的女同志相比,少女要顯得淡然多了,她似乎沒有與家人的不捨,也沒有離別的惆悵。
從始至終都安靜地坐在那裡,看著手裡的書。
明明是一身素淨到不能在素淨的藍色棉衣加上藏藍色棉褲,卻彷彿成了整個列車最明亮的那道風景。
三天兩夜的行程,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她吸走了,像是著魔般不能自控。
好在注意她的男同志不少,所以並沒有人發現他的異常。
第三天傍晚,他抵達了要下鄉的那個偏遠的小縣城。
拿著行李準備下車的那一刻,他恍然驚覺,原來自己是那般不捨。
躊躇許久,緊張得在心裡醞釀了半晌,他回身去尋找,可那道已經刻在骨子裡的倩影早已消失在了人海。
到嘴邊的那些話,終究是沒能說出口。
帶著滿腹的遺憾,他下了車。
要去支援建設的地方是個小山村,來的時候,他已經看好路線了,得先從縣城坐車到鎮上,到時村子裡才會派人來接。
天色漸晚,從縣城到鎮上的汽車上並沒有多少人,他買好票剛上車,就一眼看到了那個心心念唸的身影。
那一刻,激動的心真的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看到她身邊的空位置,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同志,這個位置有人嗎?”
原本瞥頭望向窗外的少女,聽到他的聲音,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搖了搖頭。
沒能聽到她的聲音,心底隱隱有些小失落。
他強裝淡定地在她身側坐了下來,只是僵硬的身體,瘋狂亂跳的心,毫不留情地出賣了他。
他身形筆直地坐在那裡,雙眸直直地望著前方,只是視線餘光卻不受控制地全落在了她身上。
想要同她說話,可平日裡清冷的性子讓他話語變得少之又少,而且從未和女孩子搭訕過的他,更不知該如何開口。
老舊的汽車,車窗早已損壞,關不嚴實,陣陣刺骨的寒風吹來。
穿著單薄的少女忍不住瑟瑟發抖。
他從自己的行李箱,取出母親替他備的軍大衣,遞給她:“你先披著吧。”
少女或許沒有想到他會有這般舉動,遂不及防,愣了下,回神後便拒絕了。
他頓感尷尬,生平第一次嚐到挫敗的意味。
驕傲如他,從來都是眾星捧月的存在,身邊人一個個更是對他熱情不已,何曾這樣被人冷淡拒絕過。
拿著軍大衣的手就想立馬收回,可看著那道單薄消瘦而發抖的身影,又十分不忍。
他抿了抿唇角,再次開口道:“風太大,你穿得單薄,萬一不小心感冒,就有些麻煩了。”
都是千里迢迢來這邊下鄉的,人生地不熟,在生個病,無人照顧也就罷了,說不定還會給別人添麻煩。
少女或許也想到了這些,沒有在拒絕,接過軍大衣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