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清漣的想法,無人能夠理解。
大家都覺得她這樣做,對不起自己死去的兄長。北冥清漣亦深感愧疚。幾個輾轉難眠的長夜後,她做出了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她決定要離開北冥天刀府,離開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
那一日,北冥清漣齋戒沐浴後,換上了一身雪白素服,先去北冥清逸的墳前祭拜了,又去北冥家祖祠向列祖列宗下跪請罪,說自己束身不嚴,有違祖訓,玷汙了北冥姓氏,今自願除去家姓,就此退出北冥天刀府,說完便在祖祠前,當著北冥家眾人的面,拔刀斬掉了自己的左臂。
在場眾人都被這一幕給驚到了,誰都沒有想到北冥清漣會在祖祠前拔刀,並斬下了自己一條手臂。
一般來說,祖祠是供奉列位先祖的清淨之地,是不能見血的。北冥清漣在祖祠前揮刀斷臂,有玷汙祖祠聖地,衝撞先祖英靈的嫌疑,按說應該受到處罰,但當時身為一家之主的北冥清樓並未以此興師問罪,只淡淡說道:‘你若踏出北冥天刀府的大門,去與那姓雲的私奔,今後便不再是我北冥家的人,你可想清楚了?’
北冥清漣目光堅定,語氣同樣堅定:‘斷臂難續,此心不渝。’
北冥清樓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心意已決,我無話可說。從今往後,北冥清漣自族譜內除名,是生是死,是榮是辱,皆與北冥天刀府無關。’
北冥清漣躬身下拜,道:‘多謝大哥成全。’
之後,北冥清漣包紮好傷口,又換了一身乾淨衣裳,抱著孩子離開了北冥天刀府。
雲兄就等在大門外,見北冥清漣抱著孩子從裡面走出來,喜不自勝,趕忙迎上去。
到了近前,雲兄忽然發現,北冥清漣左袖隨風搖擺,用手一捏,裡面空空蕩蕩的,當即變色道:‘你的手臂呢?’
北冥清漣打趣道:‘怎麼,我缺了一條手臂,你就不肯要我了?’
雲兄一臉擔憂地說道:‘薔薇,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北冥清漣把自己揮刀斷臂,以及被家族除名的事大概說了一遍。
雲兄深感自責,將北冥清漣緊緊抱住,流淚道:‘薔薇,對不起,都怪我沒本事,沒能保護好你,對不起,對不起……’
北冥清漣搖頭道:‘不要說這種話,你沒有對不起我。倒是你,在這裡苦等了一年多,我讓你走,你又不肯,颳風下雨又不肯避,一定很辛苦吧?’
“我不辛苦。”雲兄使勁搖頭,‘與你相比,我經受的這點風雨根本算不了什麼。’
北冥清漣依偎在雲兄的懷裡,柔聲道:‘雲瀾,我好想你。我知道這樣不對,但就是控制不住。我越是想要忘記你,就越是想你……我是不是已經無藥可救了?’
雲兄苦澀一笑,道:‘你無藥可救了,我又何嘗不是這樣?與你分開的這段日子,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如果再見不到你,我真的快要瘋掉了。還好,還好……我們又見面了。’
北冥清漣流淚道:‘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雲兄為她拭去眼淚,道:‘不哭,不哭,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就算要死,也得死在一塊兒。’
兩人先去南宮家,謝過了東方月白,然後便離開了桃源仙境。
之後不久,北冥天刀府便對外宣稱,北冥清漣突發疾病,已經逝世。
此訊息一出,在江湖上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很多人都以為是謠言,更有甚者還去北冥天刀府求證。在得到北冥家給出肯定的答覆後,此事才被坐實……”
雲天行忽然道:“餘叔,我明白了。”
餘沽之道:“明白什麼?”
雲天行道:“明白你們大家為何都要對我隱瞞這段過去,明白爹孃為何從不在我面前提起北冥天刀府,明白爹即使遭遇了極大的困境,也沒有向北冥家求助……我全都明白了。”
餘沽之嘆了口氣,道:“我倒情願你不明白,最好永遠都不要明白。”
雲天行沉默了許久,忽然道:“餘叔,我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北冥家的人,你能不能教教我?”
餘沽之搖了搖頭,說道:“這種問題你不應該來問我。我能做的就只是把那段過去講給你聽,要怎樣看待那些是是非非,要以何種態度去面對北冥天刀府,還得看你自己。我只是一個局外人,一個看客,無論我給出怎樣的建議,都有可能會對你產生誤導。天行啊,你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需要我暗中保護的少年了,餘叔相信你會自己找到答案。”
勁風忽起,竹葉簌簌,似嬰兒啼哭。
餘沽之站起身來,道:“起風了,今天就先到這裡,我們回去吧。”
雲天行沒有起身,道:“餘叔,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坐一會兒。”
餘沽之知道他心裡難過,也不好多說什麼,自顧自收了魚竿,提起魚簍,正要離開,見他獨坐風中,看起來異常孤單,又不禁停住腳步,說道:“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你若太執著於過去,可就辜負你爹孃那一番苦心了。”
雲天行點了點頭,說道:“餘叔,我明白的。”
餘沽之輕輕嘆息了一聲,跳下石磯,走入竹林中。
雲天行仰起頭,望著上空隨風飄搖的竹葉,視線逐漸模糊……
“爹、娘,你們在那邊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