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赫連燼執筆的手懸在奏摺上良久,墨汁滴落洇開一團汙漬。
連贏捧著茶盞立在一旁,終是忍不住開口:“王爺,我看二小姐沒什麼事,有您夫人好生照看著呢。”
在十二歲那年,赫連燼撿到了連贏。
那時連贏還是個餓得皮包骨的流民,縮在戰俘營的角落啃草根。
赫連燼年紀輕輕便屢獲榮耀,是大齊鼎鼎大名的少年將軍,執意要親自押送糧草。
少年將軍銀甲白袍掠過囚車時,連贏突然撲到柵欄前,髒汙的手指死死扣住他披風下襬:“帶我走,我能替您殺人。”
後來在雁門關突圍,這狼崽子真的用牙咬斷了敵將的喉嚨。
赫連燼至今記得連贏滿嘴是血爬回他馬前的模樣,明明還是孩子模樣的他,攥著半截斷箭,咧開嘴笑得像只饜足的獸:“將軍,我回來了。”
所以,連贏最是知道他想什麼。
在血海中攜手廝殺,連贏見過他受傷,見過他在母妃的遺物前紅了眼。
他是最瞭解赫連燼的人。
狼毫“啪”地擱在硯臺邊,赫連燼抬眼時眸色冷厲:“連贏,你逾矩了。”
侍衛慌忙跪下,卻聽得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
他大著膽子抬頭,見自家主子正盯著案上那方白玉鎮紙——那是王爺母妃留下的遺物,素淨得不染纖塵。
“本王只是覺得......”赫連燼指尖摩挲過鎮紙邊緣,聲線低沉,“她與傳聞中的姜家嫡女,判若兩人。”
“哪個她?”
連贏一時沒分清主子更在意的是誰,赫連燼的反應與他而言最是熟悉,在護住姜家二小姐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了主子眼中的暗流湧動。
“王妃。”
赫連燼憋悶得很,他本不應該想起妻子之外的人,卻屢屢破戒,“外界都說她溫柔賢淑,她卻......”
連贏心頭一跳。
那夜他守在門外,分明聽見帳中女子壓抑的嗚咽似幼貓撓心,與白日裡王妃驕矜的聲線大相徑庭。
可他不敢說,只垂首道:“王妃許是在孃家嬌養慣了,偶爾使些小性子也是常情。”
赫連燼冷笑一聲,忽然起身推開窗。
暮色中,一樹白梅斜倚牆頭,暗香浮動。
他想起昨夜懷中人髮間的竹香,與今日姜元姝鬢邊的牡丹脂粉氣混作一團,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備馬。”他倏然轉身,“去京郊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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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廂房的燭火被夜風剪得忽明忽暗,姜菀寧盯著案頭那碗烏沉沉的藥湯,端起來時腕上青紫的掐痕在袖口若隱若現。
小桃急得絞著帕子湊過來,聲音壓得極低:“小姐,這避子湯最是傷根基,您這身子骨哪裡經得起日日灌?”
她眼眶發紅,瘦削的肩膀微微發抖。
“若是被大小姐發現您偷偷倒掉她給的坐胎藥,咱們怕是連這碗冷飯都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