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風,燈籠“鐺”地撞在簷角,驚散滿院晨霧。
姜菀寧垂眸望著裙襬上被他揉皺的痕跡,恍惚感受到肩膀那隻硃砂蝴蝶正在緩緩振翅。
她當然要喝藥,喝得乾乾淨淨,就像剜去心頭剛冒尖的嫩芽。
可有些東西是湯藥澆不滅的,比如赫連燼沉睡時攥著她手腕的力道,比如他親吻自己時眼角的水光,再比如......他清醒時絕不會流露的,近乎乞求的纏綿。
紗帳濾進的日光像團溫吞的霧,姜菀寧陷在錦被裡,渾身骨頭彷彿被石碾細細磋磨過。
眼皮似墜著千斤秤砣,恍惚間聽見小桃的呼喚,卻如同隔了層深水,怎麼都掙不出這片混沌的泥沼。
“小姐醒醒......王爺今日心情好,招呼王府的人都去梨園聽戲......”
冰涼的帕子貼上額角,驚得她指尖一顫。
他當真是心情好。
可把她折騰得不輕。
一次兩次還行,這若是次數多了可還得了。
睜開眼的瞬間,姜菀寧抬手擋光,昨夜倒立時的眩暈感突然翻湧,她猛地撐起身。
“什麼時辰了?”
小桃捧著銅盆立在床邊:“快過午時了,王府上下都聚在門廳呢,就差您了。”
“梳洗。”
姜菀寧赤足踩上滿地碎光,繡鞋尖踢到個青瓷小盅——是昨夜喝空的避子湯。
她盯著盅底殘存的褐色藥渣,忽然輕笑出聲。
銅鏡裡映出個影子,散亂青絲間隱約可見肩頭硃砂蝴蝶,翅尖的傷口已然結了薄痂。
“取那套月白襦裙來。”她將犀角梳插進打結的髮間,生生扯下一綹青絲,“要袖口繡著絲線的。”
小桃抖開衣裳時,滿室忽然漾開粼粼波光。
遠看是素淨的月華緞,近瞧方見銀線繡的百蝶穿花,這是《遊園驚夢》的蝴蝶。
姜菀寧撫過袖口紋路,指尖頓了頓。
“幫我穿上吧。”
“小姐好歹用些杏仁酪......”
“梳頭。”
姜菀寧望著鏡中逐漸成型的拋家髻,突然將螺子黛扔進妝奩:“改梳水田衣式。”
青絲層層疊疊盤起時,露出後頸未消的牙印,她蘸了硃砂在髻間描出朵半開的虞美人,遠看是尋常絹花,近觀方知仿的是杜麗娘鬢邊妝。
銅鏡忽然蒙上霧氣。
小桃小心翼翼地提醒:“您從昨晚餓到現在......”
“不妨事。”
姜菀寧咬住胭脂紙,蒼白的唇霎時染上血色。
她將最後一隻點翠步搖斜插進髻中,起身時廣袖掃落妝奩,各色瓷罐叮鈴哐啷滾了滿地。
廊下傳來崔嬤嬤的咳嗽聲。
姜菀寧踩著滿地狼藉往外走,經過菱花窗時,她瞥見自己投在粉牆上的影——分明是大家閨秀的妝扮,偏在轉身時露出後腰若隱若現的戲袍雲肩紋,那是用銀線在襯裙上繡的,行走時才會泛出冷光。
“二小姐這身......”崔嬤嬤眯著眼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