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切咂了咂嘴,轉身離開視窗,重新坐在了自己的轉椅上。
——天知道菅野的這句話能得罪多少人。
小田切對眼下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感到非常慶幸。
在座位上沉默片刻後,他打算直白地說明自己的意圖,因為他隱隱地覺得現在的菅野不太會吃“為了大局”“為了警隊”這一套了:“我打算讓你正式介入搜查本部調查這起案件,取代白鳥任三郎的位置,收拾這個爛攤子——你願意嗎?”
這個提案並沒有出乎菅野的預料,他知道小田切叫他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在走進這間辦公室之前他就已經心中有數了。
於是他揚起下巴,視線在天花板和牆壁的交界線上掃了一圈兒,隨後乾脆利落地回絕道:“不。”
這顯然不是小田切期望中的回答。
他知道菅野肯定不願意蹚這趟渾水——沒有人願意。
天知道現在刑事部裡有多少人在等著看白鳥的笑話。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菅野竟然當著他的面,在他面前說出了那個“不”字……
這和找理由“推諉”完完全全是兩碼事。
這在小田切的眼裡就相當於是菅野掄圓了胳膊給了他一耳光,還罵了一句“下賤”。
於是他放下手中的圓珠筆,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菅野:“了不起,自打我坐在這個位置上,你是第一個敢當面跟我說‘不’的人,菅野,了不起,勇氣可嘉——需不需要讓我提醒你一下你現在還留在警視廳的原因?”
“因為您撈了我一把。”菅野面不改色地回答。
“哦,你還知道呢?菅野,我能把你留在這兒,也就能把你趕出去。”小田切說道,“你在警視廳裡沒有靠山,出了事情沒人會幫你,我是唯一一個會向你伸出援手的,唯一一個!”
“部長,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覺得出了事情讓我去背黑鍋並不是在向我伸出援手……”
“沒人會背黑鍋!我之所以讓你去辦,就是相信以你的能力可以妥善解決這件事情,把那副自信的笑容從石冢丸二的臉上扯掉!為了警隊著想,也是為了我們刑事部,為了搜一的招牌著想,就算我不願意,我也得調派我手下最能幹的人去解決問題——還是說你覺得自己能力不濟,辦不了?”
“我當然可以辦到。”菅野回答,“但有條件。”
小田切被氣笑了:“你要和刑事部長談條件?”
“我尊重您,部長,但就算坐在這兒的是警視總監,我也會說同樣的話——我可以接這個案子,但是我有條件。如果能滿足我的條件,我就幫刑事部收拾好這個爛攤子,保住搜一的招牌。如果不能,那,但願您能在接下來的三天內找到一個可以收拾好爛攤子的人。
如果您覺得我這把刀用的不順手,大可以把我踢到地方去,讓我自生自滅,再換把更快的刀來……就像您剛才說的那樣,您能把我留在這兒,也就能把我趕走,決定權並不在我的手上。”
換做是平時,菅野肯定不會這麼“蹬鼻子上臉”,威脅唯一一個可以保住自己的上級。
但是現如今的情況可不一樣了。
石阪死後,警察廳次長的位置空了下來,聽說小田切敏郎也在考察名單之列,在這樣的緊要關頭,誰的工作出現了不利,沾上了汙點,肯定會被踢出候選名單……
菅野知道小田切覬覦著次長的位置,因為將心比心,換做是他,他也會惦記那個位子。
畢竟那個位置在警察系統裡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只要能把那個位置坐穩,等什麼時候警察廳長官卸任或轉職,他就是當之無愧的“一號”。
而“一號”可是一個極度微妙的職位。單從表面上看,警察廳長官是行政職,屬於內閣府外局,從法理上講,不屬於政治人物,不參與選舉,不屬於政黨。
可事實上呢?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警察”了,他在政治體系中有著獨特的地位,尤其是可以和首相、內閣、法務省建立密切的聯絡……
換句話說,成為“一號”,就相當於半隻腳踏進永田町。
菅野賭小田切不會放棄這個近在眼前的機會,賭他需要自己去解決這個可能會在他的履歷上蒙上汙點的爛攤子。
——他賭對了。
小田切嘆了口氣,往椅背上一靠:“說到底,你和我們也沒什麼不同啊,菅野……
算了。
——你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