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再次在他意識深處響起:跳到桌子上去……跳到桌子上去……
漢弗萊爵士的身體幾乎立刻做出了反應。他順從地彎下膝蓋,準備蓄力起跳。
“跳到桌子上去……”這個指令在他空茫的腦海中反覆迴盪。
可是為什麼呢?
他腦袋後面又有一個聲音甦醒了。這個聲音讓他感到有些熟悉。
這麼做太傻了,那個聲音說。
跳到桌子上去……
不,我不想跳,住口吧,另外那個聲音說,語氣更加堅定了一些……不,我真的不想跳……
跳到桌子上去……
這麼做太傻了!屬於另一個他的聲音嚴厲地反駁著,我可是權傾朝野的內閣秘書、文官首腦,大英帝國實際掌舵者,跳上桌子?這簡直荒謬……
跳!快跳!
“砰!”一聲悶響伴隨著木頭摩擦地板的刺耳聲音。
接下來,漢弗萊爵士便感到一陣劇痛。
他跳了,同時又試圖不讓自己跳。
其後果是,他並沒有輕盈地躍上桌面,而是以一種狼狽的姿勢,將膝蓋骨結結實實地磕在堅硬的桌沿上,把桌子撞歪了。
鑽心的劇痛瞬間從雙腿傳遍全身,疼得他眼前發黑,悶哼出聲。他以為自己引以為傲的兩個膝蓋骨肯定都撞裂了。
“好了,癒合如初!”
在伯納德的驚呼中,斯內普的聲音及時響起,一道柔和的光芒落在漢弗萊爵士的雙膝上。
忽地,漢弗萊爵士感到膝蓋那裡被劇痛佔據的地方,一陣涼颼颼的舒適感擴散開來。那撕裂般的疼痛感消失了,只留下一種奇異的、舒緩的冰涼感。
他腦海裡那種空谷迴音般的空洞感也徹底消失了,所有屬於他自己的思維、記憶和邏輯洶湧迴歸。
他十分清楚地記得剛才發生的一切,那虛無的喜悅,屈從的衝動,劇烈的掙扎,還有膝蓋撞擊的劇痛和此刻殘留的冰涼。
伯納德慌忙衝上前來攙扶。漢弗萊爵士藉著他的支撐力,肢體依舊有些僵硬和不協調地從桌邊挪開,回到沙發,重重地坐了下去。
他低頭撫摸著自己完好無損的膝蓋,沉默了好幾秒鐘,才深長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漢弗萊爵士抬起頭,直視著斯內普。
“我現在開始相信,你們也是人類了,斯內普先生。”他平靜地說,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釋然感,“你剛才所說的那些古怪的話,姑且稱它們為‘咒語’吧,”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和膝蓋,“讓我回憶起了在貝利學院研習古典學時讀到的那些深奧的典籍與思辨。”
“噢,那些讓人受益無窮卻又令人頭疼的哲學探討,真是讓人懷念。看來,”他意有所指地頓了一下,“你們巫師的歷史,至少你們所使用咒語,恐怕真的與我們一樣悠久。”
斯內普微微頷首。對於漢弗萊爵士這樣一名以頭名的卓越成績,畢業於牛津大學貝利學院古典學系的高材生而言,自然是不難發現他所使用的咒語與希臘語和拉丁語之間的聯絡。
這也正是斯內普沒有選擇使用無聲咒的原因,相似點總比差異要更容易讓人接受。
“我必須說,”他說,“漢弗萊爵士,你能成功從奪魂咒的控制中掙脫出來是很不容易的。這需要非常強大的人格力量和意志力,不是每個人都能掌握的。即使在我們巫師中,能抵抗它的人也並不多。”
漢弗萊爵士嘴角扯出一個疲憊卻略顯驕傲的笑容。
“恰好,我確實有那麼一點你所強調的‘人格力量’,斯內普先生。”他挺直了背脊,官僚的威儀重新回到他身上,儘管臉色依舊有些蒼白,“既然你此前明確表達了來尋求合作的意願。
“那麼,請詳細說明下合作的具體內容吧。以及,我們雙方,各自有著怎樣的權利與義務?”
“合作的具體內容至關重要,漢弗萊爵士,”斯內普卻輕輕搖了搖頭,“但當下,還有一件更為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我們去辦。
“我們需要立刻去見首相閣下。你們的首相,哈克先生,現在正處於極大的危險之中。
“食死徒,就是那些穿黑兜帽、製造屠殺的邪惡巫師,已經掌握了他目前的藏身地點。
“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控制他,用類似我剛才演示的魔法,讓他成為傀儡。或者,如果控制失敗或被認為風險過高,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清除他。”
“預計再有一兩個小時,”斯內普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甚至更短,他們的行動就會開始了。”
伯納德立刻看向漢弗萊爵士,眼中充滿了詢問和驚疑。
漢弗萊爵士沉默了片刻。他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地盯著斯內普:
“首相閣下正處於最高階別的嚴密保護之中,斯內普先生。他的藏身地點是帝國的最高機密之一,即使是內閣的其他成員也不被允許……”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漢弗萊爵士。”斯內普打斷他,直接報出了一個倫敦郊區衛星城鎮的名字,以及一個聽起來像是一個私人療養院的地址,“這個地方,就是首相目前所在的地點。對於我們而言,大部分秘密,實際上並沒有你們以為的那麼機密。”
聽到這個精確到門牌號的地址,漢弗萊爵士身體再次繃緊,瞳孔微微收縮。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我有一個問題需要向你請教,斯內普先生,”他凝重地看著斯內普,聲音低沉地問道,“你,以及你所代表的那些……正派的巫師群體,在這一切結束之後……會希望與我們這些麻瓜的社會徹底融合嗎?”
斯內普沒有猶豫,立刻給出了回答。
“不,”他說,“這並非我們主流的立場,也並非我們所應選擇的明智道路。
“正如我在此前所言,雖然我們本質上都還是人類,卻天然地擁有你們後天無論付出多少努力都無法獲得的某些能力。
“魔法,與權力、金錢、地位這些社會性力量不同,它完全是一種天賦,一種血脈中的隨機饋贈。”
“這種細微的差異,決定了一個殘酷的現實。我們兩個社會,在可見的未來,只有在很大程度上保持相互隔離,各行其道,避免深度接觸,才是對雙方長期穩定和既有秩序最好的選擇。”
“貿然的融合……”他搖了搖頭,“只會引發無法預測的覬覦、衝突、恐慌、混亂,最終導致你們和我們社會結構的崩解和秩序的徹底混亂。
“我們尋求的,是基於現實的共存,而非天真的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