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榮拉著裴瑜走到售票視窗前,客氣地說:“同志,麻煩您給一張20號從京海到津沽的軟臥票。我女兒是代表咱們市去參加全國數學比賽的。”
他特意把“代表我們市”幾個字咬得很重,希望能再次引起售票員的重視,就像之前對京海一中的門衛強調時那樣。
裴瑜站在裴榮身旁,聽到他這樣說話,臉上微微發燙,尷尬得腳趾扣地。
售票員卻完全不吃這一套,頭也不抬地翻著票本:“沒有,到津沽的軟臥全賣完了。”
裴榮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往視窗湊近些,帶著商量的語氣:“同志,您再查查唄?我昨天特意和你們車站的老李打過招呼,他說可以留一張的。”
“什麼老李小李的?我們站裡姓李的有十幾個,你說的是哪個啊?”售票員不耐煩地說,“票是統一調配的,對賬清清楚楚,又不是你託關係就能變出來的!”
“不是,同志,您聽我說,”裴榮急忙伸手扒住視窗邊緣,“老李是你們站的副站長啊,叫李國強,戴眼鏡的那位,我們上週還在三食堂一起喝酒,他親口答應幫我留票的……”
售票員冷笑一聲:“副站長?我們站裡副站長就四位,沒一個姓李的!我在這兒幹了十多年了,你可別忽悠我!現在想用火車票做人情的人多了去了,天天有人遞條子,憑啥就該給你留票?這票不是我不給,是真沒有!別耽誤後面同志買票,一邊去!”
裴榮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額頭上滲出細汗:“同志,我閨女這次出去可是為咱們京海爭光去的,您看能不能……”
“下一位!”售票員不容分說地打斷道。
裴榮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不死心地繼續懇求售票員:“同志,那、那沒有軟臥的話硬座也行!參賽機會難得啊,您幫幫忙,孩子都準備了好長時間了,要是去不了,那可就……”
“我說這位大哥,買不到票就別耽誤大家時間了!”排隊的一位穿著工裝的中年男子不耐煩地說,“誰還沒個急事?就你家孩子金貴?我還著急回家呢!”
裴榮臉漲得通紅還想爭辯,卻被排在後面一位老大爺就上前一把擠開:“讓開讓開,別佔著茅坑不拉屎。”
另一邊,裴瑜站在一旁失神了幾秒,整個人像是從現實世界抽離了出來。
裴瑜知道她現在應該上去幫裴榮說句話,可看著裴榮那張漲紅的臉和急吼吼的樣子,突然就陷入了某種奇怪的恍惚。
這些場景太熟悉了,熟悉得讓她感到一陣胸悶氣短。
“你看看人家李家的小芳,見人就喊‘叔叔阿姨’,多會來事!你能不能跟人家學學?整天就知道悶頭看你那些破書,跟個悶葫蘆似的,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
“你太不爭氣了,連張獎狀都拿不回來,白養你這麼大了!丟人現眼的東西!”
“你這孩子,真是讀書讀傻了!以後嫁到婆家去,怕不是要被人家當傻子欺負!”
“你看看你這次數學才考了多少分?豬腦子都比你強!樓上王叔叔家的孩子都參加數學奧賽去了!”
“又皮癢了是不是?不打不長記性!小孩子不打不成器,今天非得讓你長長教訓。”
每次考試成績考得不好,父親就會把她的身體揍得青青紫紫。
可一旦她拿了年級第一,有了出息的機會,他們翻臉比翻書還快,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逢人便炫耀說:“這是我閨女,學習可好了,將來準能上北京大學!”
裴瑜的目光落在裴榮的布鞋上,他的鞋幫已經裂開了一條縫,用線密密地縫了幾針。
一張軟臥火車票要四十多塊錢,差不多是家裡一兩個月的生活費。這錢肯定是家裡人省吃儉用擠出來的。
上輩子她的父母也付出了很多,他們經常說:“我們起早貪黑把你拉扯大,為了供你讀書連件新衣服都捨不得買,你這個白眼狼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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