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了。
高俊俠此時蓄著短鬚,面貌脫去青稚已有些中年人模樣,但骨子裡那副天生的豪氣卻徹底迸發出來。
【是啊,不怕死的不止我一人,怎麼能小覷天下英雄?】
洪範如是想著,作出承諾。
“好,好,我若有決定,定然告知你們……”
山風獵獵,大河如刀。
眾人拔刀分彘,生火燒烤,背後是如畫江山。
洪範受人群之簇擁,突然便覺得未來坎坷得過、險阻可開。
······
四月廿八,洪範就北疆之事還未給出回覆,但宮中突然下旨,以輩出人才、守邊有功為由恢復洪氏鎮國校尉之爵。
這應當算是皇帝隔空給出的誠意;三皇子固然因此氣得不輕,卻也毫無辦法。
四月卅,神京新放天驕榜,洪範果然以“熾星”之名榮登天驕榜首;坊間雖有些關於無想靈的爭議,但遠不足以更改皇室與掌武院的共同決定。
次日,五月初一。
亦即神京最為重要的節日,喚龍節。
節慶在晚上,但包括洪範在內的所有人一早便興奮非常,甚至連素來端著架子的洪勝都幫著洪府張燈結綵。
祖龍上次現身是正和十一年的事情,說起來能一睹尊容的機會很小,然而金海距離神京數千裡,不碰碰運氣如何能甘心?
酉時初(下午五點),眾人早早用了晚飯,換上早備好的鱗紋禮服,提著紙燈一同出門。
大日懸在簷角,天光昏暗。
巷中家家戶戶門前都懸著魚形小燈,紙糊的鱗片染作金銀雙色,搖曳光影。
巷外,燈火更是輝煌。
洪範探出目光,恍見長街如河床,無數鮮活魚群溯流而上,直通向地眼湖畔——大湖之底有通向御座山下龍宮的水道,往年祖龍有應,亦從此出。
眾人安步當車,小半時辰後出城。
相比城內,地眼湖沿岸人聲鼎沸摩肩接踵,淩水的木棧道邊系滿層層疊疊的蓮花燈盞;洪範掃眼望去,見黃昏燭火映入墨色湖水,點點星火浮動,如銀河瀉於夜淵。
晚風不疾不徐,帶著魚水的腥氣。
洪府一行人尋了處開闊位置等待。
隨著儀式時辰接近,人流擁擠已極。
木棧道上,男男女女腰間束著繡滿鱗紋的金色布帶,腕上則繫著鈴鐺——有錢的用金銀,沒錢的用銅鐵——隨著步履輕移,鈴聲清越,彷彿潮音。
棧道以外,還有些粗莽漢子赤著上身,以青黑墨汁在面板上勾勒出粗獷鱗紋,於明滅燈火中涉水遊走,彷彿近岸的水族。
所有人手上都提著紙燈。
戌時初(晚上七點),湖畔矮山的山腰圍上來一路“火龍”,洪範遠遠眺望,見皇帝、太子、諸位皇子公主並蕭鼎、關奇邁兩位武聖全都到了。
他們同樣帶著紙燈。
又一個小時,夜色已濃,時辰到了。
先是清脆的鈴鐺聲自人群中零散搖響,而後各處銅鑼“哐哐”敲起,雄壯的鼓點浪潮般沿水岸滾過。
洪範額上發了微汗,心頭有難以言說的緊張——來參加喚龍節的人大抵是想瞻仰天地至尊的,但他卻說不好。
鼓點與鈴聲傳上矮山,在湖畔連成一片。
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洪範用真元點燃手中兩盞紙燈——一盞是天燈,一盞是水燈——放它們升空入水。
半刻鐘後,待燈火放盡綴滿水天,天地間突然亮起一道磬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