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龍起床時,父親已揹著錠子、錠杆上的棉紗進城了。
兄妹三個開始吃早飯。劉雲龍看到沒多少醬菜了,就去麩池裡挑了幾根蘿蔔。
蘇州人使用的麩池是在三伏季節制作的。製作時,用大麥、黃豆洗淨,按3:1的比例混合,蒸熟,待冷卻後,放在竹匾裡,把料鋪開,面上鋪上一層乾淨的布,日曬夜露,讓它自然發酵。日曬時,每天要在料上撒點冷開水,防止曬乾,期間不能淋到雨。半個月後,發酵完成,就可以把發酵過的料移到大口麩池盆裡,再往盆裡放入鹽水,就可做醬菜了。比如把蘿蔔、黃瓜、刀豆放入麩池盆裡,3-4天后,麩池裡的蘿蔔、黃瓜、刀豆就可以作為吃粥菜食用了。
與做醬油不同的是,麩池發酵時,不能放鹽水。做醬油時,需要放鹽水發酵。後世因經濟發展,蘇州農村已不怎麼使用麩池了,麩池發酵技術基本失傳,但很多古鎮還是有醬油廠供大家參觀的,如木瀆古鎮、同裡古鎮、周莊古鎮等。
吃過早飯,兄弟倆又進城了。弟弟去照顧肥皂坊,劉雲龍去棗市街繼續備料,回家時,劉雲龍給弟弟、妹妹買了幾塊棗泥糕、棗子糖。
劉雲龍回到家不久,父親也已回家了。這次,父親從城裡揹回了40錠線,眉飛色舞地與母親說著線坊裡的事。
父親說,他到了平江大街的線坊後,掌櫃看了我們的線,說我們的線拉得很細、捻度也均勻,很爽快的把錢給我了。我問掌櫃能不能直接賒點粗線給我,掌櫃一開始只同意給我10錠粗線,說是三天拉細1錠,10錠已夠一個月的了。我說還是給我40錠吧,掌櫃就給了我40錠,還對我說,時間來不及的話,可以到了年底把線給他。
母親問道:“錢沒少拿吧?”
父親說道:“我辦事,你還不放心?”說著從包裹裡拿出銅錢,說道:“16斤棉花,給了我1440文,沒錯吧?”
母親一邊點錢,一邊說道:“40錠,3天都不夠,還一個月呢?”
父親說道:“我也想多一點呀,可多了背不動呀。”
線錠是鐵製的,光40個鐵錠就有不少重量。
母親說道:“下次,你用車去拉一車來。”
父親說道:“嗯,下次就用車去拉。”然後他對劉雲龍說道:“坊裡的掌櫃說我們的線筒不錯,問我們能不能替他們製作一些紙筒?”
“他有沒有說紙筒多少錢1個?”
“他說200個紙筒給我們4文錢,紙張由他們供應。”
“200個紙筒才4文錢?不幹,讓他們去找別的人做。不過,以後我們的紙筒要和線坊算錢的。”
他媽媽聽後,對父親說道:“看來你還是不精明。既然紙筒可以算錢,那我們的紙筒怎麼沒算錢?”
父親聽後,一拍大腿,忙說道:“我咋這麼笨呢?紙筒是我們用紙張自己製作的,應該給我們算錢。下次,我去和掌櫃再理論理論。”
劉雲龍說道:“不算錢的話,讓他們負責送貨。”
媽媽聽後,說道:“還是阿龍精明。”
下午,劉雲龍又開工了,幹了一會兒就乾脆脫了衣服,穿著短褲幹。
劉雲龍的媽媽給他縫製了幾條短褲,這樣不用一脫褲子就光屁股了。他一會兒磨刀,一會兒刨木料,一會兒開鋸,一會兒劈木料。
磨刀石一般有青磚、青石、硯石、砥石、油石。
青磚就是平時造房子用的青磚,蘇州有好幾個地方有磚窯,最有名的是蘇州陸慕的磚窯。陸慕有幾個磚窯是大明朝廷的御窯,燒製的青磚全國有名,這種磚材質細膩,敲擊磚時可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青磚可以用來磨刀,是最便宜的磨刀石,絕大部分木匠使用的磨刀石就是青磚,青磚是木匠的吃飯家伙,因此木匠從心理上就不願砸了青磚做磨具。
蘇州陸慕的磚窯燒製的青磚全國有名,即使在後世,修復故宮、長城用青磚還得使用蘇州陸慕“御窯”燒製的青磚。
磨刀用的“青石”並不是燒製石灰的青石,也不是後世裝飾用的大理石。磨刀的青石要求紋理少、不能太硬,還要耐磨,如川蜀產的水滴青、湖廣產的湖南青。
硯石就是做硯臺的石頭,其質地細密,硬度適中,如廣東產的端石、安徽產的歙石、甘肅產的洮石、山東產的紅絲石,都能用來磨刀。
廣義上的磨刀砥石,青磚、青石、硯石都屬於砥石,狹義上的磨刀砥石是指天然砥石,國內很少,如貴州從江產的砥石。最好的砥石產於日本,如中山黃板、菖蒲黃板、大突烏鴉、大內巢板等。日本武士刀之所以出名,與他們產砥石有關,形成了日本獨特的刀劍文化。
油石是指天然的剛玉石、石英石,其組織均勻緻密,硬度高,磨損小,研磨拋光效能好。
硯石、砥石、油石都很貴,一塊寬8厘米、厚5厘米、長25厘米的硯石、砥石、油石,價格分別為3兩、5兩、8兩銀子。磨刀石平時浸泡在水中養著,用時就在磚面、石面上磨刀。
通常青磚、青石、硯石用來磨刀的話,只能磨鐵質和普通碳鋼的刀具、農具,如要磨合金鋼刀具的話,必須用油石。後世的人工油石有碳化矽、碳化硼、合成金剛石等。
使用木鋸時,為了保證鋸路,需用特製的開齒器把鋸子的齒按左右一隔一分開,這叫開鋸。開鋸時,鋸齒分的不能太大,否則木料對鋸子的阻力很大,拉不動鋸子,鋸齒不分開的話,木料易卡住木鋸,同樣拉不動鋸子。
劈斧子需要穩、準,力道足。掄斧子時,如不穩、不準,很容易劈到自己的另一隻手。所以學徒工不能直接學劈斧子的,一般要等學徒工看多了,有點手勁了,師傅才開始讓徒弟劈一些比較粗的料,等練出眼力、手勁後,再過渡到劈細小的木料。
劉雲龍在劈木料時,他妹妹突然從做刺繡的廂房裡走了出來,問劉雲龍:“大哥,有沒有女人做木匠的?”
劉雲龍說道:“沒聽說過。”
妹妹問道:“為啥沒有女人做木匠?”
劉雲龍說道:“木工是體力活,女人幹不了。”
妹妹問道:“你不是說國外有男人紡紗的嗎?”
劉雲龍說道:“有,國外還真有男人紡紗的。”
妹妹就說道:“既然男人可以紡紗,那我以後也可以做木匠。”
劉雲龍就安慰她,說道:“好,等你長大了,我就教你做木匠。”
兄妹兩個說說笑笑,半天時間很快過去了。劉雲龍這次買了做五臺機器的木料,因此要斷的料比第一臺多了5倍。
傍晚時分,伯母、嬸母過來串門。她們因為聽到隔壁連續幾天叮叮噹噹了,想過來問問究竟在做什麼傢俱。等來到劉雲龍家裡,看到劉雲龍的媽媽正在拉線,但這臺機器從來沒見過。
二個人都問道:“哎呀,二房裡呀,你這是哪來的機器呀?”
蘇州人妯娌之間的稱呼與外地人不一樣。大兄的妻子稱弟弟的妻子為二房、三房,弟弟的妻子稱大兄的妻子為大房或大嫂。
劉雲龍的媽媽一邊拉線,一邊說道:“是阿龍做的。”
伯母說道:“原來這幾天阿龍在做這種機器?”
嬸母也說道:“這臺機器真好,與我們的紡線機比起來,拉線快,而且拉得細。”
伯母繼續問道:“二房裡呀,這臺機器一天能拉多少線?”
劉雲龍的媽媽說道:“還剛剛在試試呢,阿龍說可以拉16斤線。”
“16斤?”嬸母聽後,以為聽錯了,又重複問道:“是16斤嗎?”
劉雲龍的媽媽說道:“是的。”
伯母馬上說道:“那太快了吧”,轉過頭對劉雲龍說道:“阿龍呀,替姆嫚也做一臺吧”。
蘇州人稱伯母為姆嫚,稱嬸母為嬸嬸。
劉雲龍說道:“姆嫚,等我有空後再給你做一臺。”
嬸嬸聽後,忙說道:“阿龍,我也要一臺。”
劉雲龍說道:“好的。”
伯母、嬸母和母親聊了一會兒,都回家去準備做晚飯了。
吃晚飯時,爺爺、伯父、叔叔都過來了。伯父叫劉萬福、叔父叫劉萬壽。
劉雲龍忙給幾個長輩泡茶。
他們一邊和劉萬祿一家說著話,一邊圍著機器轉了幾圈,還在車架上摸了摸,看來機器很結實。等劉萬祿一家吃好飯,還沒收拾好碗筷,他們就坐了下來。
爺爺坐好後,問劉雲龍:“阿龍,這臺機器真是你做的?”
父親立即接過來,說道:“是他做的,你看,那邊還堆著好多木料呢。”
爺爺又問道:“這臺機器,一天能拉16斤線?”
父親說道:“現在還只能拉10斤線,等熟練後可以拉16斤。”
爺爺問劉雲龍:“小龍,做一臺機器要多少錢?”
劉雲龍早核算過了,做一臺紡線機成本在15兩左右,主要成本是青銅軸承,木構件倒是用不了幾個錢。
劉雲龍在爺爺面前可不敢撒謊,說道:“材料錢是不多,關鍵是技術”,他指著機器中的軸承說道:“關鍵技術就是這個軸承。”
伯父問道:“軸承是關鍵技術?”
劉雲龍說道:“是呀,你以前見過這種軸承嗎?”見伯父搖搖頭,繼續說道:“我那個外國老師教的,他說我每做一臺機器要付給他5兩銀子。”
叔叔問道:“什麼?這麼貴?”
劉雲龍說道:“沒辦法,做軸承很麻煩,所以貴。”
爺爺說道:“今天我過來,是想讓阿龍給他伯伯、叔叔也做一臺。”
劉雲龍說道:“我下午就答應了呀,等我有空就給他們做。”
爺爺端詳了機器半天,對他幾個兒子說道:“阿龍剛剛學滿師,不容易。這個關鍵技術,既然外國老師要收費,你們總不能讓阿龍貼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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