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專業的問題就要請教專業的人。
賀騎洲乃當代兵家魁首，普天之下，恐怕沒人比老爺子更懂軍伍之事。
大啟的軍隊制度，頗為複雜。兵部作為中央軍事行政機構，有掌調兵權之責，但實際軍事決策受內閣制約，而軍事指揮權仍由各軍都督統領。
簡而言之，軍事力量由中央集權，但調配與實際作戰指揮卻是分權。
如此一來，便不會出現兵部一家獨大，行政策略、將士任免、軍隊調配，需雙方協調。若遇大戰，還需多方協調。
優點是避免某一方軍權過大，導致出現不可控的局面。缺點是遭逢大戰，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協調不及時，甚至兩軍或三軍都督意見不一，延誤戰機之類的情況。
為了補足短板，便有了太宰。
這一職位，乃神宗欽定。據二爺說，大啟朝第一任太宰，還是一名女性。
太宰本身並不需要親自率軍衝殺，因而也無需太高的修為，其職權便是協調兵部與各州都指揮使、都護府。用齊逸的話來說，沒有一票任免權，但在兵部和軍中都有著極高的影響力。
打個最粗淺的比方，任何一州一府若爆發戰事，需別州別府馳援之時，兵部會給出方案，最終決定權則在太宰手上。
換而言之，你要是與太宰不對付，那你被圍攻了，太宰那邊還在慢吞吞地研究策略。
等你挨一頓毒打，甚至被幹死了，援軍才到場。一波瘋狂收割人頭，你連個助攻都蹭不到。戰後清算，黑鍋你來背，功勞他人拿。
齊逸仔細上了堂大啟軍制普及課後，將重點拉回到密信之上。
無麵人，前身不良軍，直屬於皇室。但不入兵部冊錄，也就說沒有正規編制。活著給口飯吃，死了也就死了，帳面上沒有半分減員。
因而，遇到絞肉磨盤般的大型戰事，通常都會派無麵人衝鋒陷陣。用血肉之軀撞開一個缺口，給正規軍拿下敵軍，創造機會。
但那是以前，畢竟彼時的不良軍，主力成員大多是死刑犯。而今不良軍成員不比從前，經不起大型戰事的消耗，所以，現在的無麵人，主要乾的就是替皇室清除異己。
燕翎衛暗探遍天下，一旦查到哪個部族有異動，或哪方都護府有謀逆的跡象，便會上報。隨後，出動無麵人部隊，悄無聲息地將禍患滅於未發。
“這麼說的話，那這無麵人是由聖人直管的？”齊逸問道。
二爺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不良軍最初由太宰直轄。隨著時間推移，早在三百多年前，不良軍的管轄權便已易主。
但受何人轄制，連賀騎洲這位兵家大佬，都不是很清楚。
“定是皇室中人，但每一任無麵人統帥的身份，皆成謎。”
秘密部隊的掌管者，身份隱秘不公開，這很合理。只是，如此一來，就無法透過無麵人這條線索，來判斷那封密封的收發方了。
就在齊逸略感失望之時，傳音符再度亮起。
“不過，我兵家弟子倒是有人在不良軍中。”
齊逸雙眼一亮：“我們兵家路子這麼野的嗎？連死刑犯都招？”
二爺：“兵家，乃是當世所有修行途徑中最為純粹的。不問由來、品行，亦不看身份高低、資質優劣，有心走兵家一道，便可入吾兵家門下。”
‘不管質，光有量唄’齊逸心底暗自吐槽一句，面上卻是很懂事地誇讚道：“有教無類，是為大道！”
賀騎洲被哄得桀桀怪笑起來，齊逸剛認識老爺子那陣子，沒少被這陰到沒邊的笑聲，寒磣得起一身雞皮疙瘩。
現在，麻了。
“說的好，不愧是吾一眼相中的好徒兒！”
齊逸想了想，將許州案和盤托出。
“二爺，對雍太宰可有了解？”
“雍明吾此人攻於心計，極為聰明。且，性情冷漠至極。與他而言，任何有利用價值的人事物，都不會放過。除此以外，皆毫不在乎。”
沉吟數息後，二爺又補充了一則令齊逸為之震驚的訊息。
“他，走的也是兵家一道。”
“若沒猜錯，如今應該已是二品。所以，在此人面前，萬不可動用兵符！”
齊逸眉心一緊，雙眼登時虛起。
兵家修行路子與別的途徑不同，核心關鍵就在於，站對陣營。
兵家修行者數量龐大，但並沒有任何一條門規規定，所有兵修必須在同一個陣營。
各自選邊站隊，就像一群賭徒選擇不同盤口下注一樣，輸贏全憑各人判斷，以及氣運加成。
往極端裡說，哪怕是去蠻族陣營都行。也就是生來就自帶六品武夫體魄的蠻族，看球不上人族那點兒戰力，否則難保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畢竟，大多修行者求的便是突破晉階，成為超凡，甚至問鼎一品巔峰。
軍伍，乃是任何一名兵家修行者難以避免的渠道。雍明吾可以說是這一修行途徑裡，第一梯隊的存在。
但問題也在這裡，既然都已身為太宰了，何必還要機關算盡呢？
作為大啟朝一品武官，掌控兵部與各州各府兵士調動，只要大啟強盛，他就能立於不敗之地，不斷突破晉階不是嗎？
“任何一條修行途徑，都有層層關隘，品階越高，關隘便越難以逾越。兵家一道，收斂兵力煉化於體，此乃兵修之根本。唯有從國，方能突破至超凡境。”
“天地造化萬物，月盈則滿、滿則溢、溢是虧，修行亦如此。兵修二品所遇關隘，便是以自身修為彌補國力之空虛。”
齊逸大腦轉的飛快，快速消化龐大的資訊量，詫異道：“也就是說，二品兵家大修，等同於與國力捆綁！”
兵家修士若想突破至三品以及上，必須與一國繫結，但到了二品之後，又得以自身修為反哺國力。
這特麼是個死迴圈啊，如此一來不是這輩子都到不了一品了？！
不對。
齊逸很快反應過來，以上推測是建立在國力日漸式微的情況下。假如國力昌盛、盛世繁華的話，就用不著反哺，直接躺平就能無痛升一品。
等等。
雖然從未明言，但作為兵家當代魁首的二爺，修為必不可能低於二品。
“師父，那您是怎麼規避這一關隘的？”
齊逸特地用了‘師父’這個稱呼，他知道二爺愛聽。
果不其然，賀騎洲聽到這兩個字，再次桀桀怪笑起來。
笑罷，回道：“為師選了另一條路。”
齊逸試探著問道：“敢問師父，選的是什麼路？”
傳音符靜默了足有十息後，方才亮起。
其內傳來老爺子沙啞低沉的回覆：“人族！”